十上百人頓時鴉雀無聲,在賈雲貴滔滔不絕講述中,人們收拾起浮躁的情緒,思想在跌宕起伏裡,隨著講述者陰陽頓措,時兒動容,時兒遷怒,時兒在心中咒罵,時兒鞭笞自己,時兒拍案叫絕,從眼神中呼之欲出。
第2章:
李宜忠感覺到忠言格外逆耳,他坐在那兒,聽的是故事,總覺著有些話是在說他,百無聊賴從上衣口袋中,掏出皺皺巴巴的紙,在自己的膝蓋上用手鋪展開來,摺疊,含在嘴下,從頭過,用唾液,溼出一路,兩手撕扯,有二指寬,然後從一小包紙中,三個指頭,擰捏一小撮煙沫,撒種子一樣,均勻撒在上面,感覺有些少,又擰捏一小撮,這回差不多了,斜斜地用勁裹搓上去,然後,沾著自己的唾液,粘上,成一長條柱子,雖粗細不均,但呈小喇叭狀,一遍又一遍擰捏,不知為什麼,人們突然鬨堂大笑,這是高潮部分,抬頭看見賈雲貴這孽障,咳嗽兩聲,清幾下嗓子,“差不多了,快乾活了!”,狗日的,你就是能不夠,講得這麼口乾舌燥,連人給你口水都沒有,我有尿,你喝不喝?這話他沒說出口,心在走神。
“嘿!”劉長根擺著蒲扇扎煞大手,在他眼前晃動著,“想什麼呢?又在想誰的尻子?”
李宜忠把自做紙菸,叼在嘴上,顧著講話,外口沒有封堵,煙沫象沙粒從斜口往下掉,“我說你能不能正經一些?整日色迷迷的,象只大灰狼,張春榮當初是怎麼上了你賊船?德行!花一樣的大姑娘,讓你糟蹋成啥了?真是二土匪!”他翻一下白眼,裝作不屑。划著火柴,悠然點上,狠命吸上幾口。
“我看你還是大老和尚!喲,喲喲,剛提上精神的褲子,就滿口仁意道德,昨夜又去哪家趴門了?有沒有遇到我們的刀扛鉗(方言:蚱蜢)一樣大會計,走路如小雞啄米?兩個人有沒有掐上?恐怕有賊心,沒賊本事!早晚有人騸了他大煙嘴一樣嘟嘟囊囊的髒東西。”
“你大大(讀da,無聲,爸爸的意思。)個蛋地,找碴就是找死,二土匪,我是不想治你,並不是治不了你!別蹬鼻子上臉,要擱上二年,我不批鬥你個十場八場,就能讓你了?你痞什麼痞?”李宜忠人粗心不粗,心有縫,插不下別人的手指,豹子眼睜得溜圓。
“李宜忠,不就是一個破隊長嗎?牛氣什麼?我就不想問你要支菸嘛,踩著你尾巴軲轆上?疼是不是?”
“給你,老子上輩子欠你的,不嫌我唾沫髒,拿走!”李宜忠雖虛張聲勢,終究還是不敢惹劉長根,這小子就是個渾不楞,去年春上,在鹽鹼灘那兒開溝,這小子,就一把抓住保管員賈雲躍,高高舉過頭頂,摔在深溝裡,多少天臥床不起,賈雲龍從大隊部趕來,愣是沒說一句,採用息事寧人方法,私下裡多給賈雲躍一些糧食,安撫說:不要和這種人一般見識。
“我不要,我嫌你尿髒,說不定還夾雜著?點點,你辛苦了,君子不奪他人之美!你給我點紙,賞我點兒煙沫,我自己來,對,就這樣!”劉長根哈著腰,滿臉陪笑,“李隊長,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多有得罪,請你海涵!”抱拳施禮,隨機又踢他一腳。
李宜忠只好照辦,“你……?你小子這是訛人屎吃!”這小子就是渾不愣
劉長根哼著歌,往回走,學著李宜忠裹煙,伸出紅舌頭,在紙條上一舔一舔的。
“怎麼?這回慫了?”賈福生拿著銑亂糊撥糞,走過劉長根身邊,丟下一句話。
“笑話!我怕他個鳥!我嫌他唾沫髒!”劉長根聳聳肩,揚走一腳,把一個拳頭大土坷垃踢到沿埂上。
“你大和你媽春夜才髒呢,不是照樣生出你個五大三粗的貨!”
“狗日的,你放屁!”
“你聞見溼漉漉的惡臭?”
趙步洲把條子遞給李宜忠,他看一眼,嚇一跳,五千斤,整整五千斤的棉籽餅,張大的嘴能夠塞個雞蛋,然後拍拍他的肩,“李隊長,我能夠為你爭取到就這麼多了,希望你……”這句話說了半截,意猶未盡。
聽到敲門聲,李宜忠趕忙收好條子,拽拽衣服,清清嗓子,大聲說:“趙書記,你忙,謝謝你! 打饒了!”這真是他媽一場及時雨,在他窮困潦倒的時候,天上掉下餡餅,不偏不倚,就砸他腦袋上,他想不起來趙步洲為何獨獨恩賜他一人,這哪裡是棉籽餅,分明就是他媽花花綠綠的鈔票,十塊頭恐怕能有好多張,酒錢有了,但除美滋滋喝上一頓外,是不是再節外生根枝,至於伸到哪兒,還不是由著他的性子?夕陽下山之前,是不是就可以美美坐進三木公社院牆外胡長聲的食堂裡,讓酒和肉穿腸而過?這一氣把老子憋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