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激起的泥土和青草味，連同頭髮絲被燒焦的怪味兒齊齊湧入鼻腔。
&esp;&esp;“好了，方小姐，火滅了。”
&esp;&esp;我翻過身子，緩緩睜眼，看清楚方才救火的人居然是王禮。
&esp;&esp;“小道士呢？”
&esp;&esp;王禮聞言趕緊舉目四望，過了會兒，才用手指向某處，欣喜道：“他在那邊呢。”
&esp;&esp;我趕緊坐起身子，向小道士揮手致意，發現自己就憑著一口氣，從教坊司出來後拼命跑了老遠，所以將小道士甩在後面。
&esp;&esp;“王禮不知道方小姐也在教坊司裡面，差點害了小姐，真是該死。”王禮愧疚不已，就差下跪磕頭，被我攔住。
&esp;&esp;“趙霄出爾反爾，居然叫你們縱火殺我？”
&esp;&esp;“不是不是。”王禮連忙擺手，“你一離開客棧，趙大人就叫我們帶上火油跟上，伺機埋伏在周圍，看他手勢行動，今晚一定要將怪物撲殺。”
&esp;&esp;“他要殺賈辛？”
&esp;&esp;他……要殺死自己？
&esp;&esp;灰頭土臉的小道士走到我身邊，我伸手拉住他褲腳，喊道：“賈辛，賈辛還在裡面！”
&esp;&esp;恰在此時，原本就搖搖欲墜，十三年前燒的只剩空殼的教坊司在火海中轟然坍塌，無形熱浪不由得讓所有人臉頰發燙。
&esp;&esp;賈辛的聲聲哀嚎劃破長空，以極其慘烈的方式刺痛每個人的耳膜。
&esp;&esp;“抱歉，方小姐。”說完，王禮帶領著手下，在完成了趙霄的任務之後默默退場。
&esp;&esp;雙腳情不自禁向燃燒中的教坊司走去，小道士想攔我卻沒有攔住，只好跟在一旁。火光照如白夜。走近後我們看見，教坊司主樓前的廢墟中還佇立著兩個身影——段雲和趙霄。
&esp;&esp;“賈辛！賈辛！”段雲緊盯著火海，目眥盡裂，血淚如注。這是她的叫聲，亦像是她的哭聲。
&esp;&esp;“我讓你看著我……段雲，你明明知道我才是你在等的人。”趙霄渾身上下盡是劍傷，因氣息不穩而說話斷斷續續，“不用再管那個怪物了，以後我來陪著你。”
&esp;&esp;偏偏，段雲頭也不轉，仍專心看著教坊司，當趙霄完全不存在似的。
&esp;&esp;“賈辛！賈辛！”
&esp;&esp;段雲忽然笑了，那笑容即使出現在一張滿是血淚的臉上也是如此美麗，甚至更為震撼。
&esp;&esp;我順著段雲的目光在火海中仔細辨認，似乎真的有一個隱約的黑影在動。
&esp;&esp;是的，在動，在跳，就和賈辛一樣。
&esp;&esp;我也開始喊：“賈辛，賈辛！”
&esp;&esp;黑影越來越近，我們看得越來越清楚。賈辛早就沒有人樣了，他本來是個殭屍，現在更慘，五官幾乎溶成一團，一顆腦袋如今像個苦瓜一樣疙疙瘩瘩，左腳和右手不知是被橫樑砸斷還是燒斷了，好似一根歪曲燒黑的木杆。但他一聲沒吭。
&esp;&esp;段雲伸出右手，好像在等對方牽起，溫柔地低語：“賈辛，賈辛。”
&esp;&esp;趙霄忽然衝到我們所有人前面，頂著熱浪，對即將跳出火海的倖存者大喊著：“你敢回來，我就殺了段雲！”
&esp;&esp;他轉過身，右手摸著胸口，厲聲道：“段雲，當年大火發生之後，我馬上趕到教坊司，從數百屍首中千辛萬苦找到你的屍骨，只為施展招魂術，留你在人間陪我。可惜，每次招魂結束，你都沒有出現過。自那天起，我就把你的骨灰煉製成香囊帶在身上，就在這裡。”
&esp;&esp;“賈辛，你要是敢再動一步，我立刻將骨灰揚撒，讓段雲永世不得投胎。”
&esp;&esp;火海中的黑影似乎有所感知，立刻不再向前跳，緩緩抬起僅剩的一隻手，上下輕輕擺動。這是他和段雲之間特有的動作，意思是——段雲，你不要難過，我幫你擦乾眼淚。
&esp;&esp;火舌借力晚風，重新將那可憐人一口吞下，再細細咀嚼。
&esp;&esp;明明就只差那麼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