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夏暑未消,呆在河水中反而比在岸上更暖和。我看見小道士在篝火旁發呆,神情肅然,嘴角抿起,似在沉思什麼難題。
&esp;&esp;我悄悄游回岸邊,拿起包袱重新綁在胸前,趁他不注意,一點一點解開自己身上的捆屍索。
&esp;&esp;小道士,我曾下決心不要讓咱們步入賈辛和段雲的後塵。
&esp;&esp;小道士,我不愛英雄,因為人人做得了英雄,但英雄不是你。
&esp;&esp;也許有一天,當我知道答案後,我會來找你。
&esp;&esp;也有一種可能,這會是我見你的最後一面。
&esp;&esp;慢慢地,我將整個身子沉入水中,頭一低,開始閉氣,潛游。除了緩緩的水流聲,水中的世界幾乎是寂靜的。中途三次抬頭吸氣,終於游到對岸。
&esp;&esp;上岸後,我趕緊開啟包袱,裡 面還有厚厚兩層防水油紙,所以新買的衣裳鞋襪一點未溼。剛換下溼透的衣衫,還在擦頭髮的我稍不注意踢中了包袱裡的夜明珠。光溜溜的寶珠一下子滾到河邊,“撲通”一下掉落水中。
&esp;&esp;我沒能來得及抓住它,於是明珠回到了明珠河裡。
&esp;&esp;落水聲卻驚動了對岸的人——“方煙?”緊接著又是一聲巨大的撲水聲響。
&esp;&esp;我七手八腳撿起攤開的包袱,立刻轉身飛奔向開州。
&esp;&esp;明珠河裡爆發出一句極度痛苦,極其劇烈的吶喊:“方煙!!!”
&esp;&esp;這就是我最後一次聽小道士叫這個名字。
&esp;&esp; (番外)徐因
&esp;&esp;我現在叫徐因。
&esp;&esp;“徐”是徐雀兒的徐,“因”是來自吳道長在我拜師時的一句贈詩:斷去人間煙火氣,萬事知因果。
&esp;&esp;定州首富方咎的女兒方煙就此煙消雲散,湮滅於世。從此以後,我只是霧州飲虛山玄妙觀的第十二代弟子,吳子昂道長的第三位徒弟,徐因。
&esp;&esp;這一切都要從三年前,我撇下小道士獨自渡明珠河去往開州後說起。
&esp;&esp;開州並不限制女人在外拋頭露面做生意,我想要自力更生,就得尋一份活計。我把自己所有的長處細細捋了一遍,終於憑藉對各式珠寶首飾的熟悉和獨到眼光,被一家當鋪老闆聘為夥計。
&esp;&esp;除了偶爾在鋪子裡給新到的典貨掌掌眼,大多數時候,我其實是在侯門深閨之中給各位夫人、姨娘推銷一些死當不贖的好貨,以高價賣出去。
&esp;&esp;常常是我在白天上門拜訪,回去時日頭已逼近西山。這期間,既要教她們鑑別寶石的產地、種水、成色和開臉等,也要聊一聊時下流行的新樣式,不同流派工匠所擅長的奇淫技巧。她們永遠不缺繼續聊下去的話題。
&esp;&esp;因此我深得女客們的青睞與信賴。當鋪的老闆誇獎我,“方小姐,確實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這讓我想起小道士,他似乎也說我是“會討價還價,交易不虧的方老闆”。當時我總以為他在打趣我,只是為了哄我開心。
&esp;&esp;當我獨自在開州生活,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刻,燈花偶然“呲呲”一下炸開。我從書本中抬起頭,忽然想到,哦,他可能說的是真心話。
&esp;&esp;我也會想起父親方咎,他起家的第一桶金便是從當鋪賒來的。他在定州擁有的產業裡,數量最多賺錢最多的就屬當鋪和金銀鋪。雖然我們斷絕父女關係,但我如今能在開州尋到一份當鋪的活計,似乎冥冥之中仍得益於他給予的血緣傳承。
&esp;&esp;可惜,我沒能打聽到他的近況和更多訊息。傳聞定州的首富不知所蹤,有人說他自殺了,也有人說他斷卻俗緣當和尚去了。我聽到第二種說法時忍不住笑出來,如果他要出家,也不可能當和尚,怎麼也應該接著當道士去才對。
&esp;&esp;比較確切且能夠得到證實訊息是,方家名下的所有商鋪不是關了門便是換了老闆,方府大宅一夜之間遣散所有僕從。沒有人知道方咎在哪裡,但是方府同樣沒有再傳出水鬼害人的奇聞。
&esp;&esp;我在當鋪幹了半年,攢了幾個銀子,慢慢在開州站穩腳跟。除夕那天,我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