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青,飛雨湖。
正值盛夏多雨時節,飛雨湖也下了一場大雨,豆大的雨珠落進在湖面上,砸出星星點點的漣漪。
湖畔長亭中,灰白頭髮的狐人少年一襲玄衣,與鬚髮皆白的老狐人對坐弈棋。
黑白二色的棋子星羅棋佈,交錯縱橫。
老狐人棋力極高,執黑落子不過數十手,或飛或跳,或斷或鎮,隨手落子,便已將執白的狐人少年殺得被迫接龍。
狐人少年臉色微微有些蒼白,但一雙眼眸卻是明亮至極。
心算十步棋之後,少年投子認負。
“以老先生的棋力,恐怕在曜青無人能敵了吧?”
狐人老者撫須而笑:“小友謬讚了,老夫曾在月御府中輔佐將軍大人,平日無甚愛好,唯獨這弈棋之樂,拒絕不了,久而久之,也就熬成了又老又臭的棋簍子。”
“小友倒是好興致,連著幾天陪我這糟老頭子下棋。”
畢竟如今的曜青,願意和他這樣的老人聊兩句的年輕人,確實不多了。
年輕人們要麼忙著在戰場上建功立業,要麼就在名利場上奔波勞累。
“我身體抱恙,正在養傷,閒著也是閒著,正好出來走走。”
狐人少年注意到了他的用詞:“不過方才聽老先生說起……月御府?咱們曜青仙舟的將軍大人,住的不是天擊府麼?”
狐人老者笑眯眯道:“小娃子年輕,自然不知我曜青仙舟前任將軍名諱,如今的天擊府,三十年前叫做月御府,其中住著的,正是現任將軍飛霄的師父,月御將軍。”
狐人少年恍然,想不到還能從老者口中聽到這一樁陳年舊事。
“這樣啊,我如今正好也在天擊府任職,老先生算得上我的前輩。”
他恭敬地請教道:“不知老先生當年在月御府所任何職?”
狐人老者笑呵呵地拿起兩枚棋子,一黑一白,卻是答非所問地打了個啞謎: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狐人少年一頭霧水,但又不好過多詢問,只得沉默著看面前的大雨落在湖面上。
哪兒來的月亮,哪兒來的三個人嘛!
狐人女子惱怒的聲音傳來:
“臭弟弟,讓你在家裡好好待著養傷,這大雨天你又往外跑!你要再不聽話,姐姐我從此以後再也不管你了!”
雲驍還沒來得及保護好自己的狐狸耳朵,就被飛霄一把拎起,這位將軍大人剛從天擊府下班,就從貊澤的口中聽說雲驍又跑了,頓時親自出馬抓他回去養傷。
飛霄橫眉豎目道:“跑啊,怎麼不跑了?有能耐你跑出曜青仙舟去!”
雲驍可憐兮兮地說道:“你去上班,家裡就我和貊澤,貊澤又跟人機一樣,除了凹他的小遊戲,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飛霄想了想倒也是,畢竟誰和貊澤待在一起久了都會覺得無趣的。
他雖然是個人機,但不妨礙他是個盡職盡責的好下屬,有些連椒丘都不方便直言的建議,貊澤可以毫無顧忌地提出來,畢竟人機影衛的情商幾乎等於零。
這次雲驍出逃,就是貊澤把他賣了。
飛霄鬆了手:“跟我回去吧,反正你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思,難不成跟人家這位……”
狐人老者一臉慈祥地看著飛霄:“好久不見啊,霄霄。”
飛霄一下子就像小女孩兒一般慌亂無措道:“啊,對不起曜叔,我剛看到您在這裡……”
狐人老者笑呵呵道:“方才和這位小友下棋,看出一些門道,臨行前,有兩句話要告誡給這位小友,霄霄你也聽著。”
飛霄恭敬道:“曜叔請講。”
雲驍抱拳道:“洗耳恭聽。”
狐人老者負手而立,一雙滄桑的眼眸看著滿湖的雨水,彷彿想起了多年前隨前任將軍攪弄風雲的歲月。
“狐狸娃子,是個大材。”
“倒退三十年,我們可以多聊兩句。”
“只是今天,陳年舊事俱往矣,所以不便多聊。”
“那便送你幾句實實在在的話,你且聽著。”
“一座仙舟,有人是面子,有人就得是裡子,面子請人吃一頓飯,裡子就得拔掉一根刺。”
“裡子兜不住的刺,扎到面子上,面子流了血,就是動盪聯盟的大事。”
“老一輩人喜歡說,人這一輩子,最難看破的,只有四件事——生死、是非、成敗、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