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心燈眉頭一挑,道:“過來。”
柳淮一愣,沒有想到她真的這樣回答,扯著嘴角勉強地笑了笑,想起身走過去,然而他此時實在是虛弱,就連站起來也要耗費一番氣力。
“過來。”
瞿心燈靠在鐵門邊上,環著胸,歪著頭重複道。
這麼過去?
柳淮盯著她的眼睛,抿了抿唇,片刻,像是作出了這麼決定一般,受傷的手臂撐著,身子一歪,雙膝落到冰冷的地上,動作有些遲緩地爬了過去。
柳淮是個文人,是個君子,是詔景年間風光無限的榜眼。而爬行這個動作、爬過去這個過程,著實是有辱斯文的,充滿惡意的。瞿心燈看見他雙頰有些赧怒的紅暈,偏偏心中升騰起一絲趣味。
“你這樣折辱我?”
柳淮跪坐在她身前,一雙眼睛眼角微紅,仰視著她道。
他在稱述一個事實,而瞿心燈沒有否認。
“嗯。”
瞿心燈骨子裡是個惡劣的人。
兩人的距離近了起來,瞿心燈沒動,還是沒個正形,居高臨下的看著柳淮:“我是誰?”
“你是姑娘。”
那日在崖底的姑娘。
“什麼時候認出來的?”
“姑娘一進來就認出來了。”
“這麼認出來的?”瞿心燈饒有趣味問道,瞿夏的易容技術也是爐火純青,這麼容易就被認出來了?
“你的眼睛很特別。”
“是嗎?”瞿心燈勾唇一笑,抬手勾起了他的下巴,微微俯身,二人目光緊密相連。
這是一匹並不好馴服的狼犬,瞿心燈想,然而此時他為了活下去,為了沉冤昭雪,在討好她。瞿心燈是個俗人,大俗人,她感覺自己得到了滿足。
被構陷,被汙衊,被家族除名,瞿心燈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希望他有足夠的時間能活著。她會讓他有足夠的時間活著。
“可能要給你帶了個不那麼好的訊息。”瞿心燈蹲了下來,平視著他得到眼睛,指尖劃過他消瘦的臉頰,將一縷頭髮別到了他耳後,動作曖昧輕佻。
“什麼?”
“你交錯底了。”瞿心燈輕聲道。
“姑娘不救我了?”柳淮盯著她的眼睛。
“那倒不是。”瞿心燈低笑。
“那在下就沒有交錯底。”柳淮的眼簾微垂,瞿心燈可以清楚看見他的睫毛在顫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瞿心燈笑了起來,很明顯,她被取悅到了。
“瞿心燈。”瞿心燈捏著他的下巴,指腹摩挲著他蒼白的薄唇,她道:“我的名字。”
“心燈姑娘。”柳淮眼睫輕顫。
“倒是個識相懂事之人……許大夫,麻煩你了。”瞿心燈站起身來,讓開了門口的位置,使許紀上前來為柳淮診脈換藥。
“你先前說他心口還有一根針?”瞿心燈靠在鐵欄杆上,盯著柳淮因為換藥而裸露出的心口。
“是。這根針靠心脈太近,屬下醫術不精,不敢貿然取出,若是師父在此處……”許紀道。
“你師父是?”
“恩師襄襄。”
“襄老師啊……”瞿心燈點了點頭。襄襄,此人姓襄名襄,乃是聽天閣裡頭的大醫,是個怪脾氣的瘦長男人,瞿心燈跟著他混過幾天,叫過他幾天襄老師。
“要是不取出這根針,他還有多久能活?”
“三個月。”
瞿心燈點了點頭。柳淮被許紀扶著靠在了角落。他的狀況比之前要好了很多,幾帖藥下去,幾次扎針下來,勉強是護住了一條性命。
他一時半會兒是死不了。太后壽辰將近沒有誰回來觸這個黴頭,加上詔獄中戒備森嚴,朝中局勢險峻,誰要是想殺他,那勢必會成為眾矢之的。
“書策茂死了。”瞿心燈道。
柳淮一愣,眼神一凜,心中一窒,還沒等他來得及悲痛,便有聽見瞿心燈道:“官署斷案說死了,並沒有見到他的屍體,想來是還活著。”
“竟是這樣,柳某疏忽,置先生如水深火熱之人,如今證據皆在書先生手中,柳淮懇請姑娘護他周全。”柳淮說著,給瞿心燈行了個大禮,這個人在說這話的時候倒是有幾分真心。
不過這書策茂也是個聰明人,雖不過七品小官,然而孑然一身仍能在上京這樣龍潭虎穴的地方處處逢迎,還是有些本事的。
“姚圍戰敗、平川失守,你都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