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莊晏合唯一沒有預料到的是,在訂婚當天兩人會遭遇車禍。
訂婚宴後她和姜愈白坐了同一輛車,兩人都坐在後排,卻只有姜愈白受了重傷,她身上連點輕傷都沒有,宛如奇蹟。
她相信姜家父母面對這種情景心中一定五味雜陳,不過她實在無法不為自己的幸運感到慶幸。
當時事故車輛從姜愈白側撞擊而來,從客觀角度來說,姜愈白為她抵擋了大部分的傷害,她回過神時,看到的是姜愈白滿是鮮血的臉。
少女擁有無比精緻的臉,白得幾近透明的面板,黑得彷彿墨染的長髮,以及尤其惹人矚目的灰色瞳眸。
她的五官比例優越得猶如精心設計過一般,身形也是頎長纖細,在不說話的情況下宛如一尊完美漂亮的人偶——當然,是不說話的情況下。
因為只要她一開口所有人都會知道,這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大小姐,既幼稚又自我為中心。
只是在感受到姜愈白身上粘稠的血液浸透自己的身體時,在聽到她不斷喊疼,不斷呼喚父母時,在感覺到她的氣息越來越微弱,生命正在流失時,莊晏合難免還是生出了幾分憐憫與同情。
兩人被困在變形的車裡許久,身體幾乎密不可分,她出於人道主義精神為姜愈白做了一次人工呼吸,嚐到了一嘴的血腥味。
從人性角度以及家族利益角度考慮,她還是希望姜愈白能活下來的。
可如果姜愈白真的成了植物人,她相信父母會想辦法幫自己解除婚約。
五人站在icu病房外,等待著醫生護士為姜愈白做最後一次檢查。
莊晏合看著病床上瘦骨嶙峋,形容憔悴的少女,心底也難免泛起了一絲唏噓。那張臉原本的美貌可是足以掩蓋任何內在瑕疵的,沒想到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真可憐。
她無比冷靜又無比客觀地這樣想,並未生出多餘的惻隱之心。
畢竟姜愈白對她來說只是比陌生人熟悉一些的程度,實在沒什麼值得她心痛的感情基礎。
“嗚……”
看著女兒這副模樣,想到她可能永遠無法甦醒,姜愈白的母親遊慧敏撲進丈夫懷中泣不成聲。
姜先濤也是眼中含淚,一邊拍著妻子的背一邊看向了莊晏合的父母。
“老莊啊,看來我們兩家沒有緣分。”
莊臣連忙道:“姜老弟你別這麼說,愈白會好起來的。”
莊晏合的母親周蓮杏也勸慰道:“醫生說愈白隨時都可能醒過來,沒準現在還能聽到我們說話呢,所以咱們要懷抱希望,好好鼓勵她。”
姜先濤搖了搖頭:“隨時也意味著她可能永遠醒不過來,我們不能耽誤了晏合,讓她一直這麼等下去。”
“這……”
莊臣和周蓮杏對視了一眼,又同時看向女兒,都沒立即否定這個提議。
雖說訂婚才一個多月就因為對方出車禍而取消婚約,名聲有點不好聽,但總比讓女兒被栓在一個植物人身上好。
“姜叔叔,這件事我們可以從長計議,沒必要那麼著急,”莊晏合見父母倆拿不定主意,主動開口道,“現在最要緊的是幫愈白度過難關。”
莊家父母連忙附和:“沒錯沒錯,其他都是次要的,咱們可以將來再說。”
幾人說話間,醫護人員已經準備好了轉移工作。就在護工推動病床經過莊晏合身邊時,姜愈白的一隻手突的從床邊落了下去。
其他人似乎都沒注意到這件事,莊晏合下意識握住這隻手想將它塞回被子裡,然而就在這時,姜愈白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在場的人頓時亂作了一團,而莊晏合看著那隻死死抓著自己的手,只覺得手腕灼熱滾燙。
姜愈白髮現自己並沒有死,反而像是電影倒帶般看著這十六年來的經歷,身體也如幽靈般遊走在這些時間場景中。她最後看到的是年輕的自己傷痕累累地躺在病床上,身邊圍繞著爸爸媽媽,還有莊晏合以及莊晏合的父母。
她記得發生了什麼,記得這是一切災難的開始,記得自己惡劣的行徑。
她好想好想告訴這個時候的自己,不要犯同樣的錯誤,好想好想和爸爸媽媽,還有莊晏合與叔叔阿姨們說對不起。
她這樣想,下意識想要抓住莊晏合的手,然後……然後她就真的抓住了那隻手。
“……晏、晏合……”姜愈白一邊努力睜開雙眼,一邊發出虛弱乾啞的聲音,“晏合……對、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