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她的臉。
他那閃閃發亮的男人的大眼睛離她的眼睛太近了,使她簡直看不見什麼,她所看見的只是這一對眼睛。
“娜塔莎?!”他疑惑地低聲說,有個什麼人把她的手握得很疼。“娜塔莎?!”
“我一點也不明白,我沒有什麼可說的。”她的目光彷彿這樣說。
熱乎乎的嘴唇緊緊地貼著她的嘴唇,這時分她又覺得自己太放任了,房間裡可以聽見海倫的步履聲和連衣裙的窸窣的響聲。娜塔莎回頭望望海倫,她滿面通紅,戰戰兢兢,現出恐懼的疑問的眼神向他瞥視一下,往門口走去。
“Un mot,un seul,au nom de Dieu.”①阿納託利說。
她停步了。她希望他說這句話,如果這句話能夠向她說明發生的事情,她就要回答他了。
“Nathalie,un mot,un seul.”②他老是重說這句話,顯然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說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海倫走到他們跟前才住口。
①法語:有一句話,只有一句話,看在上帝面上。
②法語:娜塔莎,有一句話,一句話。
海倫和娜塔莎又一同走進客廳。羅斯托夫家裡的人沒有留在那裡吃晚飯,便啟行了。
娜塔莎回家之後,徹夜沒有睡覺;她愛過誰——阿納託利還是安德烈公爵——這個懸而未決的問題,使她心裡很難受。她愛過安德烈公爵,她清楚地記得她堅定地愛過他。但是她也愛過阿納託利,這是毫無疑義的。“否則這一切會不會發生?”她想道。“既然在此之後我能夠,和他告別時能夠用微笑回答他的微笑,既然我能夠容許這樣做,那就是說我起初就愛他了。那就是說,他慈善、高尚而且長得英俊,不能不愛他。既然我愛他,又愛別人,那怎麼辦呢?”她自言自語,對這些令人可怕的問題得不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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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早晨隨著操勞與奔忙來臨了。大家都起床,開始活動、談天,女時裝師又來了,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又走出來,呼喚大家飲早茶。娜塔莎睜大眼睛,好像她要抓住第一道向她凝視的目光,焦急不安地環顧大家,極力地現出她平素常有的神態。
吃罷早餐後,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這是她的最好的時光)在她的安樂椅中坐下來,把娜塔莎和老伯爵喊到身邊來。
“喏,我的朋友們,現在我把一切事情都考慮到了,我要給你們出個這樣的主意,”她開始說。“你們知道,昨天我到過尼古拉公爵那裡,唉,我跟他談了一陣子……他忽然想大聲喊叫,可是他壓不倒我高聲喊叫的聲音啊!我把一切都跟他直說了!”
“他怎麼樣?”伯爵問道。
“他怎麼樣?瘋瘋癲癲的……他不願意聽進去,唔,有什麼可說的,我們簡直把一個可憐的女孩折磨到極點。”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說,“我勸你們把事情幹完,就回家去,到奧特拉德諾耶去……在那裡等候……”
“唉,不行!”娜塔莎突然喊道。
“不,你們要去,”瑪麗·德米特里耶夫娜說,“在那裡等候。如果未婚夫以後到這裡來,非吵鬧不可,那時他和老頭子面對面地把一切談妥,然後再到你們那裡去。”
伊利亞·安德烈伊奇立即明瞭這個建議是合乎情理的,於是表示贊成。如果老頭兒心軟下來,那就更好,以後再到莫斯科或者童山去看他,如果不成,那麼就只有違反他的意旨在奧特拉德諾耶舉行結婚典禮。
“真是這樣,”他說道,“我到他那兒去過一趟,並且把她帶去了,我真懊悔。”老伯爵說。
“不,為什麼懊悔?既然人在這裡,不能不表示敬意。得啦吧,他不願意,是他的事,”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在女用手提包中尋找什麼東西時說。“但是嫁妝準備好了,你們還要等待什麼,沒有準備齊的東西,我一定給你們送去。即使我捨不得你們,但是最好還是走吧。”她在手提包中找到她要找的東西后,便把它交給娜塔莎。這是公爵小姐瑪麗亞的一封信,“她寫給你的信。她真受折磨,一個可憐的人!她害怕你以為她不喜歡你。”
“她真不喜歡我。”娜塔莎說。
“廢話,你甭說吧。”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喊了一聲。
“我誰也不相信,我知道她不喜歡,”娜塔莎把信拿在手上,大膽地說,她臉上流露著一種冷淡、憤懣而堅定的表情,這就使得瑪麗亞·德米特里耶夫娜更加凝神地瞥她一眼,而且蹙起了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