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加害居民,只要他們留在原處不動,凡是從他們手裡取的東西,都照價付錢。作為這一點的證明,這個農民從維斯洛烏霍沃村帶回預先支付的一百盧布的乾草款(他不知道這是些假鈔票)。
①沙皇時代的農村公社。
還有極為重要的是,阿爾帕特奇知道,就在他吩咐村長調集大車把公爵小姐的行李從博古恰羅沃運走的當天早晨,村裡舉行了一次集會,會上決定,不搬走,等著瞧。然而時間卻不允許再等得了,縣首長在公爵去世的那一天,八月十五日,極力勸瑪麗亞公爵小姐當天就動身,因為局勢已很危急。他說,十六日以後他就不負責任了。公爵去世的當天晚上,他走了,他答應第二天公爵下葬時再來,但是第二天他不能來了,因為根據他們得到的訊息,法國人出乎意料地向前推進了,他只來得及從村子裡帶走家屬和貴重物品。
村長德龍(老公爵叫他德龍努什卡)管理博古恰羅沃已經三十來年了。
德龍是這一帶有強壯體魄的精神飽滿的農民之一,這些壯實漢子一成年就長滿臉的大鬍子,一直到六、七十歲模樣一點不變,頭上沒有一根白頭髮,不掉一顆牙,六十歲的人就好像三十歲的人一樣剛健有力。
德龍也像別的農民一樣,參加過向溫暖的河流遷徙的運動,回來不久,他被指派為博古恰羅沃的村長,自那時起,他無可指責地在這個職位上坐了二十三年。農民們怕他甚過怕他們的主人。主人們——老公爵、小公爵,以及管家的,都尊重他,並戲稱他是“家務大臣”。德龍在全部任職期間沒有醉過一次酒,沒有生過一次病;不論是一連幾天幾夜不睡覺,也不論幹了多勞累的話,從來沒有露出過一絲倦容,他雖然目不識丁,卻從來不曾忘記一筆帳,他輕手賣掉無數車的麵粉,從來也沒有忘掉——普特,他從來沒有忘掉在博古恰羅沃的每俄畝土地上收穫的任何一堆糧食。
在老公爵下葬的那一天,從被破壞了的童山來的阿爾帕特奇把這個德龍叫來,吩咐他為公爵小姐的馬車準備十二匹馬和十八輛大車,以便從博古恰羅沃動身。雖然,農民都是交免役稅戶,但在阿爾帕特奇看來,執行這個命令不致於會有什麼困難,因為博古恰羅沃有二百三十戶交免役稅戶,他們戶戶都富裕。然而村長德龍聽到這個命令,默默地垂下眼皮。阿爾帕特奇把他知道的農民的名字說給他聽,命令他從他們那裡徵集大車。
德龍回答說,這些農戶的馬都在外面拉腳,阿爾帕特奇又說出另外一些農民。按照德龍的說法,這些農戶沒有馬,有一些馬正在替官府運輸,另一些馬已不中用,還有些馬因為缺少飼料給餓死了,照德龍所說,不但找不到拉行李的馬,連拉人坐的車所用的馬也弄不到了。
阿爾帕特奇凝神地看了看德龍,緊鎖眉頭。正如德龍是一個模範村長一樣,阿爾帕特奇並非白白地把公爵的田莊管理了二十年,他是一個模範管家。他憑嗅覺就能瞭解那些與他打交道的人的需要和本能,他有高度的才能,因此他是一個出色的管家。他看了德龍一眼,立刻就明白,德龍的回答並不代表他本人的思想,而是代表博古恰羅沃村公社那種普遍的情緒,這位村長已經屈從於村公社農戶的這種情緒。然而,他同時也知道,發了財的和被全村仇視的德龍,必然在地主和農奴兩個陣營之間搖擺不定。他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這種動搖。於是阿爾帕特奇皺起眉頭,向他走近了些。
“你,德龍努什卡,給我聽著!你少給我說廢話。安德烈·尼古拉伊奇公爵大人親口向我吩咐過,全體老百姓都得走,不能留在敵佔區,沙皇也下了同樣的命令。誰留下不走,誰就是沙皇的叛徒。聽見沒有。”
“聽見了!”德龍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他回答道。
阿爾帕特奇對這一回答不滿意。
“哎,德龍,不會有好下場的!”阿爾帕特奇搖著頭,說。
“全由您作主!”德龍悲哀地說。
“哎,德龍,不用再說了吧!”阿爾帕特奇又重複說,他從懷裡抽出手來,莊嚴地指著德龍腳下的地板。“我不但可以看透你,就是你腳底下三尺都可以看個透。”他看著德龍腳下的地板說。
德龍著了慌,偷看了阿爾帕特奇一眼,又搭拉下眼皮。
“你少說那些廢話,去通知老百姓收拾好準備前往莫斯科,明天一大早把運公爵小姐行李的大車準備好,你本人不要去參加會,聽見沒有?”
德龍突然跪了下去。
“雅科夫·阿爾帕特奇,把我撤職吧,請把鑰匙拿去,看在耶穌的份上,把我撤了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