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嫁給趙鐵山已經有,額她自己也算不清楚多少個年頭了。
她覺得自己男人還是不夠爭氣。
幾年前她當然認為自己男人足夠好,足夠有本事,帶一村人走出了條活路不說,私底下還給女兒找見一條富貴的命數。
誰家有本事的,逃了難,還能有肉吃?
誰家可以用皮子這些東西,換了農具,在山裡還能討得好生活?
不必說的,自己家這牌位,只要以後還有趙家村這一茬,就肯定是香火缺不得斷不得。
想到這兒,吳氏略有羞赧的低垂下臉,也不能全說是自家男人有本事,主要陸斌那三小屁孩有仁義,要不然,天下那麼多逃難的,何必就只得趙家村男人女人們有活路?
不過,隨即吳氏就挺直了自己腰板,這些都是兩三年之前的想法。
現在她認為,自家男人是不夠爭氣的。
因為自己足夠爭氣,剛為老趙家生了個男娃兒。
可憐自己夫妻兩個不認得字,只曉得請在村裡常駐的先生討了個名字。
指望著這小子以後能有個做老爺的命,於是便取名為趙修文。
這是個頂好的名字,旁的富貴人家裡頭,有聽說修佛爺爺的,有聽說修道爺爺的,可她老趙家不同,不富貴,只要修個文卷就好了。
修文啊,修文,要快些長大呵,要快些長大,讀書,認字,認字,讀書,做個先生,做了先生,就得平安。
吳氏這般想著,口中有吟哦起不知道名字,想出來一出便是一出的小調兒。
鄉野間的小調兒,不值得一提,若不是為了哄懷中小兒,若是有旁人在,吳氏還不肯唱哩!
學你那斌哥兒,學你那熜哥兒,但莫學那莫戈,莫學你那親姐姐潑丫頭
吳氏臉突然虎下來,自家那沒良心的丫頭,一天到晚就曉得漫山遍野到處跑,這會去了傳說中的王府,卻也不曉得記掛她阿孃。
可憐她的母親,卻也不曉得為什麼,下午採山菜野根時莫名其妙心悸,那丫頭不在跟腳邊上,著實是叫人想念的發瘋。
也可憐她阿弟,下午哇哇大哭,連吃也沒吃幾口
那丫頭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怎地突然間就想的這般緊了?
不會,不可能的事情,那丫頭有個好命數,朱厚熜那小子,別人看不出來,當自己這個多少年的婦人還看不出來嗎?
那丫頭命比趙家村所有人都好,怎麼可能會有什麼事情?
那丫頭一旬日的功夫就得往家裡跑一趟,一點兒也不知羞,就曉得念著厚熜那小子的屁股蛋後面攆。
也就是這幾天功夫,大不了,不按照月姑她爹安排的那般一點兒都不理會,自己是當孃的,怎麼可能對親閨女不聞不問?
那丫頭這兩年回家都是開開心心回來,悶著小臉蛋兒回去,本來一漂亮小姑娘,都弄的有些不彩亮,不光鮮。
真當孃老子看不出來?要是在手邊上,那當然得疼著,可這不是沒法子嘛。
吳氏念想著,稍微抬頭看了看落到頭裡去的夕陽,山腰裡,夜比其他處地方來的快些,這也是吳氏對這片犄角旮旯的地方唯一不滿之處。
日頭太短,而現今山上的男人太多,而男人們,他們身上的衣裳總會被擦著颳著,如果是沒有人縫補,恐怕要不得日這些衣裳都得變成爛布條子,而日頭陽光總是比月光要更能夠看清楚東西,無論如何,蠟燭和油燈是萬萬不能點的。
油燈這玩意兒家家戶戶都有,但是蠟燭…整個趙家村乃至整個梁松山山頭上,吳氏都無比確信只有她一家有這東西。
是趙月姑從朱厚熜家裡拐帶回來的玩意,對,吳氏認死理的認為,是自家不要麵皮的姑娘拐帶回來的,無論朱厚熜怎麼解釋這是送給吳氏,吳氏也不會相信……
蠟燭要比油燈值錢的多,當然這也不是平民百姓一丁點都買不起的東西,當年自己的鐵山哥娶自己過門的時候就特意拿狐狸毛換過一雙大紅燭,那紅燭可好看了,點起來的燭火也亮堂堂的不知道要羨煞多少人家。
當年也就自己過門的時候點了一個晚上,到了第二天早上自己就後悔了,直罵趙鐵山是個敗家的,叫等好紅燭點了一小半兒去,叫她這個內裡縫補著過日子的,每每想起這個事兒還心疼的不行。
那大半個人的紅燭就被自己收著,後來逃難的時候,當家的為了多帶一些糧食,那些玩意兒就落下了,現在想起來又後悔的不行,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用捨不得,趁早用了,好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