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動筆書寫故事時,它早早就有了一個正規化開篇和結局,不論俗套或新穎,不論閱讀門檻的高低,它在我眼裡都是那麼無聊。它要把生活中所有無趣的都殺死,要製造衝突,要激化矛盾,要熱血上頭,要痛哭流涕,要盯準話題,要考慮時效,每個角色打上標籤,每個故事都得純粹,讓人第一眼,就記得清清楚楚!我就像是一條搖尾乞憐的哈巴狗,在一雙雙渴望知識的眼睛前搔首弄姿,賣弄著自己所剩不多的創作才情,拼了命一樣的去獲取資訊,去增加腦內的資訊儲備。你知道嗎?我離開骷髏會之後寫了六本書,因為寫書,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聽上去你會笑出聲的道理。”
達里歐從包裡掏出了禮盒,盒子裡有金幣。
“說來聽聽?”
大衛先生悵然,翻弄著立櫃裡滿滿的讀者來信,他感覺自己太難了。
“殺人,比寫書簡單。”
談到“殺人”時。
達里歐的手明顯顫了那麼一下,可是嘴上卻止不住地發笑,笑得荒誕,笑得內心發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大衛先生身心舒暢——與同僚闊別重逢時,那種感同身受的愉悅讓他心醉神迷。
他找回了身為【尋血犬】時的感覺。
“小畫眉,你覺得呢?”
他死死盯著達里歐的眼睛,享受著這一刻。
享受著支配生殺大權時的滿足感。
享受著對方流露出來的恐懼。
享受他的“藝術”。
“你成了普拉克家的小侍從,我變成了一個占卜師。你我都戴著面具,見不得光。”大衛先生俯身,揭開禮盒的蓋子,看見其中金燦燦的錢幣時,眼神有異,又馬上恢復正常,他問達里歐:“我知道,你的面具戴久了,就脫不下來了,要往下撕,就得傷筋動骨,變得血淋淋的。你再看看我,我沒有妻子,也沒有兒女,沒有這些累贅,每天都把刀子磨得雪亮,每天都在創作‘藝術’!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看的?你是否和我一樣?偷偷磨著刀子?還是說,你已經完完全全不記得我的模樣了?”
達里歐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看著【尋血犬】兩隻血絲滿布的通紅眼眸——對方的身形高大,幾乎要蓋住書房小窗透進來的所有陽光,像是一隻妖怪。
“我確信,我們之前見過面。”他將禮盒往大衛先生面前推,“少爺要我來找你買東西。”
大衛問:“買什麼?買書嗎?”
達里歐解釋道:“買槍。”
大衛將朱莉小姐的配槍往桌上一放。
咚——
沉重的槍托彷彿敲在達里歐的心臟上。
“你說的是它?”
槍管上染著暗紫色血汙,已經乾透了。
伍德要達里歐來找證據,找的就是它。
王都的人來了,這把槍在誰手上,就有話語的主動權。
達里歐一言不發,將金幣盒晃得叮噹響。
大衛當著達里歐的面,將轉輪手槍收回了衣兜裡。
“不夠哦。不夠。”
達里歐唯唯諾諾地問:“如果加錢……”
大衛打斷道:“小畫眉,你是瞭解我的。我費盡心機,躲在這個小屋子裡搞藝術。不是為了錢,藝術能用錢買到嗎?”
達里歐算是明白了。
“你開個價吧。”
大衛說:“我要你的命,在這個鎮子上,知道我真實身份的,只剩下你啦。”
“我不想死。”達里歐退了一萬步:“槍我不要了,錢我也不要了,我拿錢買書行嗎?就這樣,你繼續搞你的藝術,我不玩了。”
大衛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將禮盒收下,當著達里歐的麵點清錢幣,表情變得歡欣雀躍,哼著小調,幾乎要跳起舞來。
“你喜歡偷東西。小畫眉。”大衛給新讀者斟上熱茶:“不會來偷我的東西吧?”
達里歐猛地搖頭,從桌上拿起一個筆記本,找來蘸墨鋼筆。
“我看過你的書!真的!寫的特別好!”
“你喜歡嗎?”大衛眼睛都亮了。
達里歐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語氣像是見了偶像那樣。
“喜歡!特別喜歡!我能向你請教一下你的寫作技巧嗎?大衛先生,你在報紙上連載的最新章!我能先一步看到嗎?”
“當然可以!來!你給我當個書記員。”大衛拍著手,舔舐嘴唇。開始組織語言,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