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問:“那麼……”
朱莉說:“那麼代價,代價就是我被狠狠抽了一巴掌,我的未婚夫告訴我,這只是錢權交易,我們沒必要那麼認真,他還會有很多個妻子,我也可以有很多個情人,只是絕對不能悔婚,他未來的兒子要吞下莊園一半的生意,這婚事絕對不能黃了——
——很可惜,我是個認真的人,也不願意這麼糊弄將就地活下去,我們在新婚之夜的房子裡撕打,爭得頭破血流,我朝未婚夫的腦袋上開了六槍,打空了彈輪裡每一顆子彈。殺死了他,徹徹底底地殺死了他。”
伍德敲著馬車的鈴鐺,叫來達里歐。
他問侍從。
“老爺,就是這麼被氣死的?”
達里歐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看著女主人眼睛裡的火焰,又趕忙搖了搖頭,最後只剩下一句。
“達里歐什麼都不知道,達里歐還小。”
朱莉努著身子,昂首挺腰,像個得勝的將軍,望著自己的大莊園,從人工河的堤岸,到遠方的牧場,太陽剛剛爬上青松的樹梢。
“我進了牢房,爸爸用錢,用土地,用三百多個僱工,把我換了回來。園子的一半產業沒了。沒過多久,爸爸就死了。”
伍德把朱莉嘴裡的菸斗摘了下來,將玉米棒裡的菸草渣清乾淨,踩掉火星,遞了回去。
“少抽點兒。對身體不好。”
朱莉問:“你覺得我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我不在乎你是對是錯。”伍德拿走了馬車上的錢,這也是朱莉交給他的買命錢,用來向法官買巴克父子和帕奇醫生的命。“你說過,你要你覺得,不能是我覺得。”
說罷伍德朝達里歐指指點點。
“他要是說他覺得,你在乎嗎?我說我覺得,你在乎嗎?不,你不在乎。誰都不在乎!這世上講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是天經地義,放到幾十年後,應該有學者出來說,這是普世價值觀,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道理,但它擺到每個人面前的時候,沒人會在乎別人的對錯,只關心自己的得失,甚至有時候自己的對錯他自己都不在乎,犯法的,殺人的,吃人的,惡人就是這麼來的——”
伍德擼起袖子,拍了拍朱莉腰上的槍。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給我錢?”
朱莉說:“拿去送給法官,法官收了錢,你就能活,這條路我早就走通了,還給你走了不知道多少遍。”
伍德問:“我問的是,你為什麼要給我錢。我殺了人,要給人家善後,求個心安理得,至少不能讓他們變成枉死的遊魂野鬼,要死個明明白白,要冤有頭債有主,給棺材的意思我明白。給錢,我不明白。”
朱莉沉默了,她的心開始亂了。
“我說,你犯了錯,要拿著錢去買命。”
伍德聳肩:“我錯哪兒了?”
朱莉怒喝:“你殺了人呀,弟弟,你糊塗了?三條人命吶。帕奇還是幾位法官的私人醫生。你要我怎麼辦?”
伍德將紙鈔送了回去,啪的一聲敲在姐姐頭上。
“錢你拿走,我死的時候,你喪衣都得賣了,你護著家裡,不肯讓勞工和下人吃苦,你和他們吃一樣的東西,你是捨不得錢。”
伍德又把錢袋子繫上姐姐的脖子,從姐姐腰上把槍拿了回來,指著棺材。
“他們一個賣藥,用嗎啡給人灌廢了,再收錢治好接著灌藥。一個拿錢殺人,殺不死的就下毒,還有一個是土匪,哪一個不是死得其所?壽終正寢?我不該去交錢,我該去領賞!”
“你鬥不過他們的……”朱莉說:“弟弟,別幹傻事,你還年輕,我想送你去王都念書,你要當大官,你能比這幾個法官還厲害,到時候這些人恨不得來舔你的腳趾頭。”
伍德扶著額頭,不知該用什麼表情。
“我的腳趾頭是泡了長生不老藥?”
朱莉:“我不是這個意思。”
伍德:“那你是什麼意思?”
朱莉解釋道:“你怎麼就聽不明白呢?”
伍德:“我聽明白了,我倔強。”
朱莉氣得七竅生煙:“誰讓你倔強的?!”
伍德指著姐姐的鼻子。
“你打出去的六顆子彈,我家那麼大的園子,花圃那棵歪脖子樹下邊,你爹的那片小墳,還有你剛教我的,我現學的,它們叫我倔強。”
朱莉低下了頭,左右張望著。
清晨街上行人不多,宅邸大門前只有主僕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