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可憐的迷途羔羊。”
鷹人的眼珠骨碌一轉,用上詠歎般的語氣,“這裡是骯髒的死亡之地,邪祟與罪孽之海,苦難與永生者的囚籠……”
厲海露出茫然的神色。
“那……如何能離開此處?”
“離開?”
彷彿聽見了什麼極好笑的事情,鷹人“嗤嗤”地低笑起來,羽毛都震落了不少,“離開是不可能離開的,一輩子都不可能……除非……”
“除非?”
“你先上島,我再與你細說。”
厲海聞言有些猶豫。他不相信這鷹人的話。
但是,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在這茫茫黑海中,它是唯一能夠溝通的怪物。
於是他邁步上岸。
他的後腳跟剛離開葉舟,鷹人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雙翼一閃,瞬間撲了上來。
厲海駭得臉色疾變,只道是這怪物要對自己不利,結果卻見對方繞過自己,直撲向身後的一葉輕舟。
就在它差一點觸碰到葉舟的時候,腳下的島忽然劇烈搖晃起來。在厲海驚駭的目光中,整個島嶼緩緩自海中抬升,露出下方兩個黑洞洞的眼眶。
接著,便是凹凸的鼻骨、白森森的牙齒和縱橫交錯的肋骨……這一整個島嶼,竟是一具參天的白骨骷髏!
而厲海所趴著的地方,正是它雪白光滑的顱骨。
骷髏伸出巨大的骨爪,一把撈起海中的小舟。
灰白煙霧狂飆而起,化作鷹人的模樣,發出一聲尖叫:“放下它!這是我先發現的!”
“滾。”
骷髏只是吐出一個音節,便將鷹人的煙霧打散成灰,灑落黑海中不見蹤影。
“最後一個了……”
它喃喃自語,身體漸漸變得虛幻,竟是像失去了重量一樣緩緩升起,往天穹上飄去。黑泥從它每一根骨頭上滑落,使它變得光潔如新。
厲海的意識卻在墜落。
墜落前,他看見穹頂上張開的詭異巨瞳,漠然地往這邊看了一眼。
黑海吞沒了他。一群怪物蜂擁而來,開始瓜分這個獵物。
“我要眼睛。”
“我要心臟。”
“我要他的魂魄,別和我搶……”
它們瞬間做好分配,彷彿極畏懼天穹上的視線,轉眼又潛回深海中。
天上的骷髏已虛幻得近乎透明。
它在詭異巨瞳的注視下,脫離了識海世界,變成一道陰冷的神念,沿著原路回返,直接衝入厲海的靈臺。
此時,外界剛剛過去五刻鐘。
“厲海”緩緩睜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臉上。不知為何,他臉上的表情格外僵硬,像是鬆弛的木頭,眼睛彷彿蒙上一層雲翳,灰暗無神。
他張了張嘴,喉頭湧動,吐出木然的字句:“不是。”
說完,竟是一刻也不停留,邁著風風火火的步伐,轉身就走。
來時大張旗鼓,氣焰高漲,去得卻如此乾脆利落,彷彿逃難一般……幾位府尊的心中都浮起一絲狐疑,總覺其中有些古怪,但又說不上來。
他們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南冥,眼裡露出憐憫。
生生遭受這番無妄之災,還不知靈識受到了何等損傷,對心志的打擊也是巨大的。無論如何,這人基本算是廢了。
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還未來得及綻放光芒,就要墜落。
真是命運無常,天道無情。
……
……
燭火融融,映照幽冥。
如若是一般的火光,在這安靜的夜裡,自然顯得平常。可這火光,卻是亮在早已人去鏤空的郭家大宅。
郭家滅門兇案已過去年餘。
這院子依舊冷清。
郭如意輕輕吹熄案上的燈火,黑暗中只剩下冷豔的眸光。
紅衣如火,白髮如雪。
就像是幽暗裡悄然騰起的火焰,初時尚不起眼,待注意到時,已成燎原之勢。
她的面前放著許多用紙折成的小人兒,背面用血字寫著一個個南家重要成員的名字,有些已經劃去,有些仍然鮮紅奪目。
提筆落墨,她在寫著“南弦月”的名字上,勾了一撇。
然後連同那些被劃掉的紙人兒一起,在掌心攥成一團粉末,如風沙飛散。
半年前,她放出訊息,烏城南家有一純陰之體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