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張居正奏請變法革新,本來就讓自己大為震驚和意外,本意就是要將這個勢頭給壓下去。
若是當真將嚴紹庭牽扯進來,扣上一個變法革新派的名頭。
那麼……
嘉靖的目光掃向了一直坐在凳子上的嚴嵩。
如果這樣的話,就是嚴家和大明朝的內閣首輔,也站在了變法革新的那一邊。
這並不是自己希望看見的事情。
沉吟良久之後。
嘉靖才再次開口道:“如你所願,朕非有此般想法。”
他終於還是鬆了口。
嚴紹庭則是當即叩拜道:“陛下聖明,微臣還請陛下明鑑,臣今日所奏議之事,非為響應張閣老、海御史所請之事,乃是盡為陛下所思所憂!
微臣不求榮華富貴,亦不求所謂功名利祿,若臣有富可敵國之財,臣亦願散盡家財,以利天下黎庶,報效陛下知遇之恩!”
這話幾乎就是挑明瞭在說,去年嚴紹庭送進宮的那幾百萬兩銀子的事情。
嘉靖亦是會心一動。
在場眾人則是臉色緊繃。
沒人能挑出嚴紹庭這番話的毛病。
這廝確確實實算得上是散盡家財,只為報效皇帝了。
嚴紹庭見時機已到,當即再次開口出聲。
“臣今日所奏請之事,乃全因徽州一府六縣十數萬百姓計。臣乃陛下的臣黨,臣視陛下乃君父,而徽州府十數萬百姓,亦視陛下為君父。
臣是陛下的臣黨,徽州府百姓則為陛下的子民,臣與徽州府百姓便都是陛下的子民,陛下便是臣與徽州府百姓的君父。”
嚴紹庭不厭其煩的灌輸著這個道理。
他繼續聲情並茂道:“臣受陛下隆恩,拔擢在朝,委任諸事諸職,衣食無憂,只需思量如何報效陛下恩典。而徽州府百姓,卻仍有食不果腹、衣不遮體之人。
“同為陛下的子民,臣不忍徽州府百姓如此過日,更不忍君父因此而遭受攻訐,以致陛下聖明受辱。
“嚴尚書、潘尚書說臣是貪圖功名利祿,說臣是以邀人心、邀以直名,臣絕不敢認!
“若說臣貪圖名利,則臣實為貪圖陛下聖明長存。
“若說臣眷念利祿,則臣實為思量朝堂財稅充盈。
而若說臣邀買人心,以求直名,則臣實為捍衛陛下聖明仁主之名,以保天下民心,以求陛下聖主之名長存於天下黎庶之心!”
說完之後。
嚴紹庭雖然還跪在地上,卻已是昂首挺胸。
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
他已經沉聲開口道:“若說臣是變法革新派,臣絕不敢認。臣若有所派系,則只會是保皇派!”
“陛下聖意所至,便是臣踏足之地。”
“陛下執掌乾坤,便是臣為臣之道。”
“臣,食君之祿,只知報效君恩!”
“臣是……也只能是陛下的臣黨!”
“陛下的保皇派!”
不要臉!
這廝忒不要臉了!
當萬壽宮大殿內,嚴紹庭喊出的保皇派三個字,迴盪在樑柱之間,久久不能平息的時候。
諸如嚴訥、潘恩等人,則是心中一陣膩歪,瞧著嚴紹庭的背影,眼神中滿是鄙夷。
就算是高拱、袁煒,甚至是嚴嵩,都有些沒眼看嚴紹庭。
雖然他們都清楚,嚴紹庭此舉是為了洗清自己不是變法派的手段。
可如此直白的話,怎麼能說出口呢?
就算是這個意思,也得要換個說法啊。
反倒是嘉靖,臉上竟然是漸漸露出一抹笑容。
誠如嚴訥、潘恩此前所說,朝堂之上,多的是貪圖功名利祿,邀買人心之輩。
但如嚴紹庭這般,能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自己是鐵保皇派的人,卻是在今日之前,一個都沒有。
哪怕是前些年的嚴嵩、嚴世蕃父子二人,也未曾有過這等當眾言論。
“保皇派?”
嘉靖低聲呢喃著,不禁止不住的輕笑了兩聲。
隨後嘉靖身子前傾,俯身瞪眼看向嚴紹庭:“年紀沒多大,臉皮倒是如那城牆一樣厚!”
嚴紹庭卻是面色不改:“此乃微臣肺腑之言!”
“行了行了……”
嘉靖則是隨意的揮揮手,開口道:“起來吧,也不知道哪裡學的,動不動就下跪,我大明朝還沒有這等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