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活著嗎?”
……
那一刻林恩彷彿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他震動地望著她的那雙空空的眼睛,就彷彿再一次地看到了那翻湧的漆黑的大海,看到了那無數奄奄一息的死魚,看到了那被汙漬覆蓋著的悲鳴的海鷗。
“你是不是早就已經死在了你記憶當中的某個時候。”
“只是你一直都不承認。”
“因為你還沒有見到你的母親,就像那些求而不得的亡靈,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彷徨在這人世間。”
那個老人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著。
“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有時候活著並不是一種恩賜,而死過一次的人,又怎麼能再死一次呢,而這應該也是這人世間對你最大的詛咒了。”
他再沒有說什麼。
他的刀刃嫻熟地切割著她的皮肉,鮮血從那整齊的傷口當中溢位來,她卻沒有絲毫的反應。
他沒有像對待其他的實驗體那樣的精細。
或者說他早已模擬了這個過程無數遍。
而他的語氣變得愈發的狂熱。
“你會變成我最好的人偶的,你也一定會永遠地活下去,成為一件從我手裡誕生的最完美的藝術品,也許在幾個世紀之後他們依然能夠從博物館裡面看到你,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奇蹟。”
“我手下的人偶啊!”
……
一切都是灰白色的。
就連那些血,那些從她身體裡面分離出來的器官和組織,也都彷彿是冷庫了褪去了顏色的色彩。
她毫無感覺,毫無情緒,毫無心。
疼痛早已經成為了她人生的一部分,她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再做不出任何的反應。
也沒有人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因為又有誰會在意呢?
血肉和骨骼,被替代為了冰冷而堅硬的框架結構,他只留下了她的大腦和眼睛,他給了她最完美的容顏和所有美學集合在一起的身軀,當她擁有了自己的面板和華麗的裙裝而睜開眼睛的時候,所有看到她的人都因為她的美貌而驚呆。
她成為了他手裡最好的藝術品。
他用了十幾年的時間一點點地將她完善到了最完美的地步。
十幾年的時間她都一直保持著那年輕的模樣,沒有衰老,沒有長大,永遠美麗動人,她被他痴迷甚至狂熱地培育到了最好。
沒有人心。
卻有人的意識。
一直到,她以一個人偶的身份,第一次登上了那盛大的舞臺,在那個蒸汽與古典碰撞的年代,以她的美麗動人和前所未有的存在方式,如滾滾的浪濤一般,在那短時間裡席捲和震撼了整個世界。
那段時間,她幾乎成為了所有階層都在眺望的,那最獨特也最耀眼的舞者。
也將工業與血肉的結合的可能,推到了那時代的最前沿。
很多人都看到了她身上的價值。
一個永恆的伴侶,一個不會衰老的舞者,那是永生的嚮往,是那人體改造的無限未來。
但是時代的反應永遠是最慢的。
就像任何一個足以改變世界的事物出現的最初的那個階段,伴隨著的永遠都是人類的慾望與貪婪,是那來自最原始的本能,而首先能夠品嚐和擁有的,也永遠都是那些掌握了足夠資源的上層的階級與權貴。
記憶的幻景一點點地破碎。
林恩睜著那雙佈滿了血絲的雙眼,再一次出現在了那個華麗的舞臺之上,望著那個如金絲雀一般的人偶的女孩在那籠子當中的起舞。
她的眼睛是那麼動人。
就像你再也看不出那曾經苦難的經歷,她華美的就像是一個從畫卷當中走出來的女孩。
他的黑弦月。
那個以後會在地獄中成為他最好的朋友和戀人的人偶小姐。
而那個時候。
她已經在那麻木的死寂當中度過了十幾年的歲月。
林恩知道,她的人生也即將迎來這個最後的結局,很快她就會與這整座大樓一起墜入那漆黑的地獄,她會成為他的黑弦月,成為人偶莊園那個無心的少女,在那安靜的歲月當中,與他重逢。
可是為什麼呢?
如果已經麻木,如果已經沒有了心,又是為什麼讓你墮入了地獄呢。
他的雙眼佈滿著血絲。
他看著那演出的盛大的閉幕,她也將作為一件物品,成為那些拍賣者的權貴手中的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