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
她似乎怔怔地看到了他手中抓著的那個和她手裡一模一樣的布偶。
長裙的飛舞,幾乎是不可抗拒地,林恩斬釘截鐵地抓著她的手腕,猛地撞穿那另一側的金絲籠,想要將她從這可悲的舞臺上帶走。
微風從遠處吹來。
黑暗依舊。
林恩在跑出那十幾步的時候停了下來。
舞臺之上,他的身邊空空蕩蕩。
金絲雀的籠子依然毫髮無損,他的手裡也什麼都沒有抓著,就像剛才的那一切都不過是一場臆想的幻影。
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的身後。
那金絲的籠子當中,那個人偶的女孩依然安靜地佇立在那裡,她低著頭,抱著自己的布偶,臺下依然是那嘈雜的喧囂。
這裡是幻境,是曾經的記憶。
是那些已經銘刻再過去的歷史。
你帶不走她。
就像你即便能夠清晰地抓住她的手,你也無法改變那些已經發生的故事,因為在那個時候,也並沒有那樣的一個人能夠衝上這舞臺,帶著她遠走高飛。
林恩緊握著手,轉過了頭,目光死死地眺望著那個籠子當中熟悉的身影。
小拇指那細微的聯絡。
微微地跳動。
但是籠罩在他們之間的那幾乎無法打破的障壁,也早已註定了這次嘗試的失敗。
只是她似乎依然心有感應,她低著頭,用力地抱緊了懷裡的布偶,就彷彿是在剛才的那一刻,是她所珍惜的那個布偶帶給她的那種想要帶她離開的不捨與衝動,想要拯救她。
她低低地張開了嘴,彷彿是在對那個布偶說。
“謝謝。”
……
那一刻,整個舞臺開始破碎。
就像是一場演出的落幕,無數的畫面化作了那紛飛的玻璃碎片,剝離而下。
站在舞臺上的林恩再一次地回到了那翻湧著的寂靜和黑暗當中,所有的畫面都在這一刻消卻了,這一幕的記憶碎片在那黑暗中遠離而去,這破碎的潛意識的深處,一切都不再連貫,所有的過去都交雜地混亂地匯聚在這裡。
那個聲音打破了演出的寂靜。
而就像是一發不可收拾的蟲群,安靜的氛圍被打破之後,那洶湧的嘈雜聲就像是釋放出了那心底罪惡的野獸。
這已然不是不再是一場純粹的演出。
而是變成了一群蠕動而臃腫的怪物掩映在那光鮮的華裝和外表下的爭相競價,而商品,就是那個在舞臺之上起舞的籠中雀。
“七千鎊!”
“八千鎊!”
那些紳士們的吶喊聲遮蔽了舞臺上那華美的旋律。
籠中的人偶依然在翩翩起舞,她的表情依然是那麼安靜,眼睛是那麼的空靈,長長的睫毛下,那輕柔的舞姿就像是一場已然註定的命運,在這個蒸汽時代,在這新舊交匯的舞臺,她是人類,工業與神秘學所結合出來的第一個完美的人偶。
貴族,資本家,政客,那些站在時代風頭上的上流的權貴。
他們都很喜歡新的東西。
在那世俗的慾望已變得厭倦而不再能讓他們得到那起碼的滿足,他們都會尋找更新的更禁忌的事物來滿足他們心底裡的罪惡。
而在這裡。
你將擁有這個時代第一個完美的人偶,你將坐擁這血肉與工業的結晶,就像啊。
你將整個時代都骯髒地壓在你的腳下。
演出落幕。
籠中的人偶捏起裙襬向著在場所有的觀眾施以一禮,也意味著這場演出的完美落幕,燈火之後,是那個拄著柺杖的老人那狂熱而貪婪的目光,那是對金錢的渴望,也是對自己這完美作品能夠得到認可的滿足,但是對她以後的命運,他並不關心。
也無需關心。
因為就算是再華美的物品,那也終究只是物品。
他需要這些人的欣賞,來支撐他那血腥的研究,他需要得到他們的認可,來繼續地推動這種商品登上每一個上流階級人的收藏。
而人命是最不值錢的。
在這蒸汽的最底層,在市中心的貧民窟,在那些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的麻木的階級當中。
一點微不足道的恩惠和麵包,都會有大把的家庭願意奉上自己年輕的孩子,而他們的女兒們,也會在經過層層篩選之後,成為一件又一件精美的藝術品,擺放在那些他們一輩子都無法仰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