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請了仙姑來家裡,正想找個有份量的陪客。”他撇過頭對著一旁的仙姑道:“夏先生可是我們村的學問人,能作詩,會畫畫,咱們過年貼對子都央了他去寫。”鍾二郎將嘴一撇,正瞧見何映霞歪著身子坐在炕上,一條腿壓在屁股底下,臉上搓了二斤粉,顰顰笑笑間便紛紛墜下來。夏南自然不願意屈尊上前,鍾二郎瞧見炕几上擺了肥膩膩五香扒肘子,耐不住腹內饑荒,也不消主人來請,湊上去邊吃邊問道:“我一進屋便覺察,您府上陰風陣陣啊,可有什麼不好?”
劉金茂聽了連忙道:“我老婆在屋裡睡午覺,哪知青天白日的撞了邪,嚇得發起大病,這會兒還癱在床上,我正跟仙姑商量如何救治。”他正說著,忽然從裡屋晃出個臉色臘黃的女人,正是劉金茂的妻子桂蘭,哭哭啼啼對何映霞道:“大慈大悲的仙姑救命啊,花寡婦化作厲鬼來殺我了!”劉金茂冷冷瞧著也不動彈,夏南忙將她扶上床,細細一問才知道,原來村子裡住著個姓花的年輕小寡婦,生得有幾分姿色,難免招著漢子們多看一眼。偏生那桂蘭是個嘴碎的,就愛好將那有的沒有的四處說一說,惹得花寡婦婆家信以為真,堵在媳婦門口質詢,本來並不是要緊的事,偏偏那女人面皮薄,一恨之下竟懸了梁,桂蘭聽人說出了事,一時也生不出愧疚,跟著別人一同去瞧,一進屋便看見死人青紫的面孔,舌頭拖到下巴上,不禁唬得一踉蹌,跌跌撞撞跑回家。幾天後她正在屋裡午睡,忽覺著頭頂有東西一晃一晃,迷迷糊糊睜開眼,竟見自家房樑上吊著個女人,舌頭拖出二尺來,身子彷彿盪鞦韆,眼看便要墜到她身上,尖叫一聲暈死過去。
何映霞斜著眼見鍾二將肘子漸漸吃乾淨,心裡忍不住焦躁,隨口說道:“這便是冤孽了,若不化解掉,你可要拿命償人家。不是說你家院子裡還冒血水嗎,這便是鬼魂來討命了。”夏南問:“院子裡冒的什麼血水?”劉金茂連忙說:“有一晚下了雨,我聽著外邊有人走過,那時剛出了事,唬得一動不敢動彈。到第二天出門一瞧,院子泥地上竟積了一灘血鏽,便是鮮血乾涸的樣子。”
第47章
鍾二郎撥弄著腦袋打量劉金茂房裡,他算得村裡富戶,蓋著兩層小洋樓,坐北朝南寬敞明亮,便對桂蘭道:“我瞧著你倒沒什麼,也不消勞煩狐仙跑一趟,敞開心歇兩天也便好了。”說罷便喚著夏南辭過主人。兩人出了門夏南忙問:“怎麼樣,是個如何的騙子?”鍾二郎笑道:“是不是爺們一看便知曉,那婆子不過是個招搖撞騙的,他房裡並無鬼氣,地裡冒血絲是因為下雨泛了鐵,別的都好說,只是那家男人實在是奇怪,對著他老婆不鹹不淡,彷彿心裡揣著鬼。”夏南一拍巴掌做恍然大悟狀,過一會兒又撓著頭皮咂摸不出門道。
夏南住一戶獨門獨院,葡萄架下襬著石几涼椅,牆角開一叢地瓜花,蜜蜂蝴蝶倚綠繞香,文章雖是十年如一日的狗屁,過的卻是陶淵明的日子。天上擦了點昏黑,隱約冒出幾顆孤星,夏秀在房裡做功課,湛華長途跋涉早以筋疲力盡,躺在涼椅上打磕睡,葡萄葉子趁著微風輕輕顫動,豐盈碩果壓彎了藤蔓一直垂到他身上。鍾二郎低聲對夏南道:“老子難得來一躺,你可別小氣,宰了下蛋的母雞下酒。”夏南罵罵咧咧進了廚房,鍾二湊到湛華身邊道:“你也不怕涼,怎麼在院裡睡覺。奔波了一路餓不餓?”湛華並未睡得沉穩,睜開一隻眼笑道:“我單吃你便飽了。”他本是要說“吃鍾二郎的精氣”,因睡得糊塗講岔了嘴,不由臊紅了臉,鍾二見狀忙偎到他身上,嘻嘻笑著問:“你要吃我哪裡?”對著嘴唇欲要親吻上去。兩邊正是你儂我儂、難分難解時,忽聽廚房裡傳出夏南慷慨吟頌“山中美人顏色新,碧綠櫻子攬雲鬢”,原來他切著胡蘿蔔忽然豪興大發,抑不住內心激昂作詩一首。湛華忙摟了鍾二道:“我死了這麼久,這時才知道什麼是冷。”
夏南麻利燒了幾個家常菜,一行人正吃著,他鄰居七嬸過來串門,滔滔不絕講述才出的熱鬧,原來桂蘭聽了鍾二郎的話,果然沉心靜氣細細琢磨,心中七上八下坐立難安,越發感覺那天瞧見的吊死鬼不似老人常說的鬼,便邀來孃家的姐妹一同商議。她有個妯娌原是有些見識的,對鬼神之說向來淡漠,閃閃爍爍朝她說:“以前也聽別人說花寡婦不正派,倒應該問問你老頭子。”桂蘭心中一動,忙找來劉金茂對峙,這一問卻把男人唬得心虛,以為事情敗露,禁不住全盤托出。原來桂蘭當初編派花寡婦無數,無巧不巧竟說中八九,卻不知花寡婦溝搭的漢子正是劉金茂,二人暗渡陳倉無限快活,風言一起四散逃開,後來花寡婦羞愧交加行了短見,劉金茂深感妻不如偷,著實為那小情人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