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夢想。岑三娘記得前世自己想拿中國工藝美術最高獎,想世界揚名。哪怕沒有實現,也有夢想的。這一世她的夢想就是有錢有閒嫁個好男人舒服的過日子。事業上的夢想沒了,又多出對生活的夢想。
她突然想,讓杜燕綏當居家男人,相妻教子,他會不會覺得悶?
“紙上談兵四個字,我第一次上戰場,去江南平叛時,我才真正明白。哪怕勝了,我一點興奮和激動都沒有。只鬆了口氣。勝了,就不會連累祖母連累你連累杜氏一族。最後一戰,不高的山丘上大概圍了有一萬多人。幾乎全殺盡了。一萬多人是什麼情形?屍首密密麻麻鋪得滿山都是,淌的血能浸透整座山。做將軍威風麼?我真不覺得。站在山頭,根本不想多看一眼。”
杜燕綏一直覺得活得很累。哪怕是現在棄了爵位遠離朝堂,他心裡仍壓著一塊重重的石頭。
回到長安,進了千牛衛。他能坦然的對滕王說起長輩們壓在他肩上的責任。
等到能離開長安,帶著岑三娘和兒子去過田園生活了,他能坦然告訴岑三娘,兩次上戰場,他的辛苦。
然而,有一些秘密,卻是連岑三娘也不能說的。就這樣的讓她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吧。
他低下頭,看到岑三娘好奇的目光,輕啄了下她的臉頰:“別以為在朝堂上有所建樹,能為皇上效忠才是男人想要的。我現在就盼著早點離開長安。”
岑三娘釋然。每個人要的生活不一樣。
滕王原先諸多佈置,各種精英手下,興致勃勃的下好大一盤棋打發時間。現在又苦心積慮的思考著如何在皇上和武后之間騰挪。折騰了半生,還不知道將來武氏完全把持了朝綱後,他又會怎樣。
思來想去,她覺得自己運氣極好。和杜燕綏沒有轟轟烈烈的愛過,收穫卻不比滕王和帝后三人之間驚世駭俗的愛情少。
她只是個胸無大志的俗人。
“你能陪著我就好了。”岑三娘拋開對高層次的精英們的關注,滿足的靠在杜燕綏懷裡。
原先以為是種田的日子,後來發展成豪門恩怨型,再後來發現扯進了宮鬥。兜了一大圈,還是種田生活好啊。
杜燕綏笑道:“族裡的事也說好了。和燕婉他們告個別……哎,還有你那弟弟。辦完咱們就走。”
祭祀了祖母和母親,宗族的事也給了個交待。燕婉有鄒大郎照顧。杜燕綏在心裡默默的盤算著,想起住在鄒家的岑知林來。
那小子聽到他棄爵離宗,眼神不善。也不知道岑家三房只知溜鳥狎妓的四老爺怎麼生出來這樣一個異種。不過十四歲,就學著那些老學究揹負著手,拿下巴來看人。
杜燕綏有點惱怒。就算他過繼到岑家四房,成了三孃的弟弟。嫁雞隨雞,出嫁的女兒,輪得著他管麼?
“岑知林又怎麼你了?”岑三娘抬起頭,用手去磨他下巴上的青茬。
杜燕綏也不瞞她:“他好像不喜歡咱們這樣。”
岑三娘哦了聲:“我和他說去。他還小,不知道朝堂上風雲詭譎。咱們留下,合了郎意負了妾意,兩頭為難。”
“是啊。”杜燕綏感嘆了聲。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不等兩人開口詢問,黑七在車旁低聲說道:“今日上官儀一家在午門外斬首,人太多,路堵住了。”
杜燕綏失聲驚呼:“上官儀?”
他深吸口氣,吩咐黑七:“繞道回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