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王默默的注視著他們。他記得十三歲那年才被當皇帝的兄長封了王爵。幾個侄子一兩歲,三四歲的時候便封了太子王侯,和他的年紀相差都不大,如今為帝的侄子只比他小兩歲。名為叔侄,太子卻比他大六歲,私下裡更像一個兄長照顧著他。那時候他和廢黜的太子最為交好,最不喜歡帶著性情溫和的像綿羊的今上一起玩。
也是封王那一年,他和還是晉王的今上挑選貼身內侍。二十個十歲左右的小孩子站在他們面前。他是長輩,晉王請他先選。
練武場的一側有個荷花池。他跳了下去,泡在水裡看那二十個面面相覷的小孩。空青是第一個跳下來的,緊接著又有五個跳了下來。他便選了他們。連一句你們為什麼要跳下來都沒有問過。
他記得,今上溫和的對剩下的小孩說:“皇叔選了六個,本王不能越過長輩,只選五名。”晉王讓他們對練,然後選了五名被揍得最慘的孩子。
也許,不管他選誰,裡面總會有一個像空青那樣揹負著使命的人。也許,除了空青,面前跪著的這些人裡還有受了皇兄遺命的人。
他的皇兄靠玄武門之變奪了太子長兄的皇位。他的皇侄因兩位兄長相爭,最終當上了皇帝。天子家最忌諱的人永遠不是突厥吐蕃這些外強,而是骨肉兄弟。
滕王意興闌珊。
他想到了那柄被他扔進湖裡的寶劍,想到了袁天罡的批命。他選擇暫時放過岑三娘。他相信只有放一隻鷹高飛,將來的她才會成為那個能為自己消災擋厄化解危難的命定貴人。
“空青過不了美人關。念在他忠心侍候本王多年的情份上,本王放他一條生路,許他帶著岑三娘遠走高飛。你們幾個將來如看中了誰,不管她是本王的姬妾還是本王厭惡的朝官之女,只要如實稟告,本王都成全。”滕王淡淡說道。
空青是因為看上了岑三娘,才背主帶她私奔嗎?他甚至為了岑三娘冒險回來接走她的奶孃和丫頭。丹華心裡吼出了一連串的不字。她不相信。
滕王掃了眾人一眼,冷冷說道:“告訴岑家,岑三娘酒後墜江而亡。空青忠心入水相救,江中喪命。本王許他們恩德,也許你們。此事到此為止,不得外傳半字。”
“謝王爺恩典!”丹華黯然,跟著眾人叩謝。
滕王擺手讓他們散去,出了大廳,遠遠望見樹林掩映的白牆烏瓦,想了想,漫步走了過去。
九月初臨秋,風柔軟的像層輕紗。
院子裡的花還開得熱鬧,樹不見葉枯。
滕王妃的院子裡安靜的能聽到花開的聲音。
淡淡的檀香在空氣裡飄浮著,滕王討厭這樣的香氣。
美麗高貴的牡丹,千金難買一本珍品。滕王卻不喜歡。在他心裡,滕王妃便像那珍品牡丹,因為美麗,因為高貴,買回家來只能小心翼翼的供奉著,捧出去讓人嗟嘆連連,卻不能摘下來放在掌心蹂躪。看得久了,不過一件擺設。
他更喜歡嗅到了岑三娘髮間的皂角香,更喜歡像秋日野菊開得漫山遍野。能讓他肆意的躺在花叢中。打個滾,都不怕壓碎了花瓣。
王妃院裡的侍女宛如木雕。不論滕王何時見著,她們永遠微微低垂著頭,那姿態常讓他好奇她們的脖子累否?
丹華是掌管內院的女官。她親自挑起湘妃竹簾,引滕王進去。
滕王妃在靜室裡修行,並未起身迎接。
滕王看著她坐在蒲團上,穿著苧麻綀子做的連身衣裙,神情如白蓮花似的不可褻瀆。他指著她身邊的兩名侍女道:“出去。”
滕王妃眼皮動了動,姿態優雅的揮了揮手,侍女躬身退出了靜室。
滕王走過去,一屁股坐在了王妃面前的青磚地面上,像個無賴似的勾起了她的下巴,璨然一笑:“本王眾多姬妾中,唯王妃此時模樣最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