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兒子已經貴為幽州大都督,他心裡惦記著二兒子李尚之的親事。李尚之嗜武成痴,他琢磨著尉遲家的三姑娘大概能閤兒子的脾性。如果李尚之得了尉遲老國公的青眼,沒淮兒還能捨了老臉請今上賜下襄武郡王的爵位。
李老太爺是過繼給襄武郡王的,在皇族同宗面前自然而然就矮了三分。因嫡妻一事羞於入仕,又短了三分氣勢。兩個兒子雖有出息,但李老太爺心裡最記掛的仍是入土之前能被皇帝名正言順的賜下爵位,揚眉吐氣。
一年來,岑三娘聽話的戴著金銀團花蛾兒分心招搖,卻沒引來任何動靜。李老太爺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託於擒住隱太子餘黨立下大功。因此,岑三娘去尉遲府,李老太爺讓李尚之以保護的名義陪著去。
許氏摒退了房裡的丫頭,親自給岑三娘換上出門見客的衣裳。櫻桃紅及腰長的大袖襦衣,繫著玉蘭白高腰長裙。襦衣紮在裙子裡,下面是雲一般的潔白的裙裾,像美麗的燕尾。紅白相交分外醒目,因是深秋,怕著了涼,外面套了件淺紅色掐藍色牙邊的半袖。挽了塊蔚藍色邊上墜金珠的披帛。
她蹲下身整理著腰帶上懸掛的金桂香囊、壓裙邊的玉墜子,笑咪咪的起身端祥著岑三娘:“三娘子長了一頭,下月及笄禮後還能再長點個兒。葵水來得遲了些。”
岑三娘開始發育,再不是平胸,鼓起了兩隻小包子。她不以為然的回道:“十六歲之前來都正常。”
許氏大驚:“三娘子如何知道?”
這是常識好不好?岑三娘只得含糊著說是小韋氏說的。許氏這才放了心,滿臉失落。大概是覺得自己份內的工作被大夫人搶走了。
岑三娘不願意一直慣著許氏,也念著情份,所以待她越來越客氣。
許氏卻沒有察覺到這份客氣其實是疏離。
“媽媽支開小秋小夏,是想單獨給我說點什麼吧?”岑三娘挽了個蠶髻,頭髮攏在頭頂一束,像臥蠶的形狀,比丫髻,雙環髻幹練。她對著鏡子插上那枝金銀團花蛾兒釵,怔怔的看著銅鏡裡映出的清麗少女。
許氏站在她身後,低聲說道:“三娘子,四娘既有交好之意。你便別再把洪州她對你下洩藥的事放在心上了。四娘子嫁進了尉遲府,我看老太爺也看重的。不然也不會讓二老爺護送你去了。”
岑三娘回過頭,似笑非笑:“我有記恨過四娘嗎?”
許氏一愣,嘟囔著:“沒有最好。四娘子如今身份不比往昔。”
岑三娘霎時收起了笑容,冷冷說道:“媽媽,我如何行事還由不得你來教訓。我差點忘了,媽媽已是得了身契恢復了自由身,早不是我的奴婢了。”
許氏臉色大變,手腳氣得發顫:“三娘子,你,你嫌棄奶孃了?”
岑三娘早想敲打她。以往許氏露出這樣的委屈與難過,她總是心軟。可越心軟,許氏越是頤指氣使,到頭來,難受的卻是她自己。
“念著與媽媽的情份。我這個做主子的從來都給足你顏面。媽媽好生想想,是繼續簽下賣身契,忠心服侍我。還是離府去養老。若簽下身契,我身邊留不得日日教訓主子的奴婢。若離府養老,當日我買下的裘家院子便送給媽媽棲身。百草!”岑三娘連珠炮似的說完,高聲叫來百草,也沒看許氏一眼,徑直出了內室。
許氏震驚的看著岑三娘帶著百草離開,半晌才反應過來,眼淚滾滾而下,喃喃說道:“你不是三娘子,不是三娘子。”
她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高大的身軀抖的糠篩似的,末了號陶大哭。哭了一會兒,許氏覺得胸口被堵的難受,她本是性烈之人,從地上爬起來抹了把淚,疾步往外走:“不行,我要找老太爺評理去!”
岑三娘走的快,最主要的還是不忍心看到許氏那副難過之極的模樣。訓了許氏,她自己心裡其實也不舒服。
百草進來時看到了許氏的臉色,知道因由,心裡也難過。她小心的看著岑三孃的臉色,心裡卻是一暖。少有主子把奴婢看的這麼重,三娘子其實並不過錯。她和自在居別的丫頭處久了,自然知道自己和她們在岑三娘面前的態度。
岑三娘終於開口道:“百草,我今日告訴媽媽兩條路可選。要麼重新籤賣身契,忠心服侍我。要麼讓她離府養老,我送她一座院子,還有供她生活的金銀。你也一樣,你若想留在我身邊,就只能忠心對我,將來我也不會虧待你。若你想離府,我會放了你的身契,還會給你找個好歸縮,風光發嫁。這些是我能為你們做的全部。如果你們覺得還不滿意,咱們的情份就到此為止。”
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