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天高雲淡,碧空如洗,層林盡染。站在高處遠眺望,隆州城盡收眼底。杜燕綏瞧著一行人出了城門,踏上官道,朝著這方馳來,不覺又是一笑。
離開長安時,他把黑七留在了府裡,帶著饅頭和荊楚來了。他叫了聲荊楚和饅頭,翻身上了馬,朝著山下行去。
奔上官道,他停住了馬,笑嘻嘻的侯著。
半個時辰後,那行人就出現在眼前。
杜燕綏瞅著滕王被風吹揚起的披風,揮了揮手:“王爺,你來啦!”
滕王轉眼間就奔到了他面前,手握著馬鞭想都不想就抽了過去。
杜燕綏一低頭,鞭梢捲起呼嘯的風聲從頭頂掠過。他坐直了身子,笑道:“您別惱嘛!”
有多少年,沒被氣成這樣了?陽光從杜燕綏那方照過來,滕王微眯了眯眼,多年的養氣工夫讓他在幾個呼吸間再次冷靜下來。
風隱隱傳來山間鋤頭鐵鎬敲進山石裡的聲音。事已至此,他惱怒又有何用?
他打量著杜燕綏。一身紫色小團花圓領箭袖長衫,腰間銀魚袋閃閃發光,頭上戴著鑲白玉的襥頭。眉目俊朗,一看就是個富家公子哥。
是了,他早就不是那個垂手肅立,盡心替自己辦事的侍衛隨扈空青了。
滕王一嘆,吩咐道:“你們留在這裡。”
他馭著馬,下了官道,朝著一旁的空地行去。
身後傳來緩慢的得得聲,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杜燕綏跟了過來。
“樂遊原上的草都枯黃了吧?”滕王喃喃說道。
杜燕綏看了眼河灘地上仍青綠的野草,嗯了聲:“所以說這裡是個好地方啊,四季常青,花開不敗。王爺選的地方很適合養老。”
養老……他比他大七歲吧。他已經二十八,快到而立之年了。他才二十一歲,像這東昇的旭日。
滕王氣笑了:“你給了老道多少銀子?”
“哎喲,王爺,你知道國公府是個空架子。襲了爵,皇上撥了幾萬兩,我都沒捨得建衙,吃空餉省錢哪。去年還多虧了您送的織錦閣份子,否則我去江南平叛。三娘嫁我妹子湊了嫁妝,府裡就該喝稀粥渡日了。我那有銀子收買袁天師哪。”杜燕綏嬉皮笑臉的答道。
滕王嘴角抽了抽:“既然你襲了爵,有賜田有賞銀,織錦閣不用送份子錢了。”
杜燕綏笑道:“當初窮慌了。看著三娘接手管事,錢匣子裡才四十幾兩銀子。我捨不得讓她吃苦焦心。王爺又不是外人,不要吧,怕傷了您對三娘一片愛護之心。”
“不是愛護。是愛。本王愛上她了。”滕王一本正經的說道。
杜燕綏滿臉同情:“您怎麼總是愛著……不愛你的女人哪?自個兒找罪受,多虐心哪!”
滕王嘴角一翹:“本王眼光高!你還不是沾了本王的光。否則自怡怎麼會認識你?”
“我說王爺,你總叫著我媳婦的閨名,叫我情何以堪哪!”杜燕綏嘆了口氣道,“自我回京恢復了身份。我該還你的情已經還了。說實話吧,崔家我定是要踩下去的。所以幫著你和武昭儀。我知道,你在下一盤很大的棋。我不過是你的一枚棋子罷了。可是呢,皇上在和你對弈,我好像也是他手裡的棋子。我很苦命呢。爵位拿回來了,能給祖宗一個交待了。我只想和三娘過過散閒日子。您就放過我們吧!”
“我放過你?”滕王驀然回頭,馬鞭一指山間,“你這是要害死我!”
杜燕綏柔聲說道:“我是在幫你呀,王爺。龍氣一斷,皇上對你更加放心。你藏在江洲裡的水軍閒時跑跑船掙銀子,江匪海盜都啃不動,多好啊。”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扔給滕王:“王爺瞧瞧,可有繪錯?獨此一份,別無拓本。王爺攢的家當在這隆州城能過一世舒服日子了,想把大唐江山建成自家的後花園,錢少人也少,不夠哪。”
滕王捏緊了那個錦囊。兩人的目光對上,看到了對方眼裡的肅殺之氣。
“你保重,本王克妻,不會嫌棄自怡是寡婦。”滕王淡淡的說道。
杜燕綏微微一笑:“武昭儀重新進宮,嫌先帝取的媚字太過柔軟,替自己造了個字名曌。取日月行空之意。王爺需謹記,女人最善變,尤其是能被先帝忌憚的女人。”
滕王沉默著望向遠處。杜燕綏也微笑著,欣賞著陽光下的秋景。
“為什麼?”隔了很久,滕王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杜燕綏認真的說道:“從我離開你回長安,在你心裡,我就是個死人了。棋還沒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