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也證明。年輕溫和的皇帝並不是沒有誠府心機的。並不是一味對老臣們唯唯諾諾的懦弱男子。
杜燕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高宗踱了兩圈,停了下來:“燕綏,接到旨意了?”
“是。軍情緊急,臣今日就去兵部點五百親兵出發去淮南道。”杜燕綏靜靜的回道。
高宗沉默了下道:“只許勝,不能敗。”
行軍打仗哪能保證不吃敗仗?杜燕綏接旨後已經去兵部報備過了,也查了江南兩道八百里快報傳來的所有訊息。他有八成完勝的把握。還有兩成變數。一成是他不知道江南道的形勢在自己趕過去之前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一成是離京之後,朝中格局會不會有突然的逆轉。比如,武昭儀突然死了。比如,皇帝最終沒能扛得過兩朝老臣們。比如,為了不讓皇帝贏,江南兩道的官員故意下絆子,讓自己兵敗,再遣自己的將領去收拾殘局。
最後一點是致命的。犧牲了杜燕綏,讓叛亂來得更猛烈。皇帝不得不退讓,老臣們再徐徐收拾叛軍。
他一旦敗了,皇帝想收攏軍權的心思落了空,還能再徐徐圖之。國公府卻是覆頂之災。杜燕綏只要一想到年邁的祖母,病重的母親,心頭就發緊。崔侯爺會怎麼待燕婉?還有三娘,她嫁給自己才半年。
“皇上放心,這一仗不會敗。”杜燕綏說的凝重不己。
高宗莞爾一笑:“敗了也沒什麼,活著回來朕不會治你死罪,最多革了將軍之職罷了。一群刁民,給你練手而己。”
這就是高宗和滕王最大的不同啊。君王能這樣說,做臣子的哪能不感動,情願為之膽腦塗地。
杜燕綏配合的露出感動的笑容:“臣寧可馬革裹屍,也不會丟皇上的臉。”
高宗看著他,輕聲喟嘆:“還記得咱倆小時候的約定麼?那罈子酒等你得勝後,朕就挖出來和你共飲。”
杜燕綏開心的笑了:“真的……能喝?”
高宗努力板著臉道:“必須能喝。”
兩人相視一笑。
杜燕綏要抓緊時間,君臣說完話就行禮出了殿。外面風已蕭瑟,他深吸得一口,沁人肺腑的涼。他匆匆去兵部點兵,一路上滿腦子都是皇帝的話。
八歲那年帶著天策劍面見先帝后,和一群備選的孩子住在宮裡。他不合群,喜歡獨自躲在假山背後待著。遇到一個人悄悄溜出皇子府的晉王。
假山臨水處種著一棵桃樹。晉王抱著一罈子自己釀的酒埋在了樹下。告訴他,再過十年,酒會非常醇香。將來定請他飲上一杯。前提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當然,晉王也威脅了他一把:“我看到你帶著天策劍見父皇了。我認得那柄劍。”
這件事他沒有告訴太宗皇帝。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可能父親教育的太嚴,他沒有玩樂過。也許一個八歲的孩子童心未泯。晉王是他第一個朋友。
後來,杜燕綏跟了滕王,一直都在想,做了皇帝的晉王定笑得像只狐狸。他也開心,最不可能當皇帝的晉王繼承了皇位。他只需要等待一個離開滕王的機會,回到長安的機會。他滅了馮鐘的長林軍餘黨之後,高宗就藉此功勞將他留在了千牛衛。對一個曾跟在滕王身邊八九年的人,高宗給了他無比的信任。
就如武昭儀猜測的,投靠幫助她和滕王是有所求。他其實是皇帝的人。
和滕王相處的時間再長,情誼再深。他終究是懷著目的留在滕王身邊的。他無時無刻不想念著回到長安,重新做杜家九郎。
高宗給了他信任,也願意繼續相信著他。杜燕綏清醒的知道,兒時那一抹意外的友情只是君臣相處默契的前提。
皇帝就是皇帝。他只是個臣子。從小到大生活在一團團秘密中,努力求生存的臣子。皇帝再給他多少承諾。此次平叛,也只能勝,不能敗。
杜燕綏到了兵部,照規定去校場點五百士兵。他帶了兩名千牛衛親兵,到了校場,心就沉了下去。老的老,小的小。十六至六十歲都要服兵役。給他準備的人,青壯只佔三分之一。老臣們肆無忌憚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他沒說什麼,也沒時間讓他去找兵部尚書斡旋。點完兵去領甲冑武器馬匹等。任軍器監丞的杜靜賢給了他最優良的武器:“九弟,一定要勝!”
杜燕綏心頭一暖,有些愧疚:“三哥,上次租院子的事……”
“自家兄弟。親兄弟明算帳,租金該給的。哥知道國公府也難。”杜靜賢笑道。他見左右無人,又悄聲說道,“揚州刺史是我家尚書的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