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飛過。
對著小胡女,少年詩人緩緩地吟誦道:“胡騰身是涼州兒,肌膚如玉鼻如錐。”
這個胡兒,是從涼州來的,她的肌膚凝白如玉,挺拔的鼻子就像錐子一般筆直精緻。
觀眾們一聽這詩句,再看那俏美的胡女,馬上感覺大生,彷彿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時空中,有位少年詩人,就在這中秋時節,就這樣看著一位俏胡女在跳胡騰舞。
也就是那位隨著胡人商隊離鄉漂泊到大唐,在佳節思鄉的小胡女。
他的朗誦!長孫姑娘的雙眸一凝,他清朗的聲音竟與曲聲融合得如此完美,這人是朗誦高手……
“10分……這是要滿分的節奏……”盧惠晴喃喃,用手機拍了舞臺一張照片。真沒想到!巴西的晚會竟有這種驚喜,能保持到最後嗎?
“桐布輕衫前後卷,葡萄長帶一邊垂。帳前跪作本音語,拾襟攪袖為君舞。”
臺上的少年繼續吟念,而胡女一如他的詩句說的那樣,騰走之間衣帶飄揚。她彎膝作勢要跪坐,卻又清笑了聲,有胡語嬌聲說了句什麼,一甩衣袖,又為他舞動起來。
刷毬舞的彈幕停下來了,網友們轉而開始刷:“好詩”,“曲、舞、詩,渾然天成”,“精彩”
這首詩!何金生的臉色驟然煞白,又起的雞皮疙瘩可以證明,王鳴之,還有著那等好詩!
“總監洪福”之語猶在嘴邊,錢亭的笑容化為驚愕訕悻,完了這回完了……
陳士平、郭菲、吳海峰等人百感交集!
“安西舊牧收淚看,洛下詞人抄曲與。”
曾經啊,這個胡女來到大唐後,也為安西都護府的官員們獻舞,他們都感動落淚。她也曾經為洛陽來的才子們表演,他們為她寫下詩詞,贈送給她。那是大唐最好的歲月呢。
“揚眉動目踏花氈,紅汗交流珠帽偏。”
那時候,她揚著好看的眉毛,雙眸靈動,踏著繡滿西域各國標誌的花氈,康國、安國、史國……她跳得香汗淋漓,臉容的紅妝都要化了,頭上的珠帽也已經偏斜。
聽著這蒼涼的笛聲和詩聲,電視前的一個華貴客堂,老爺子再次老淚縱橫!我的姑娘……
而他的家人們,也已經有些心茫然,不知為什麼,徒生了一份悲愴。
太白戲院的全場觀眾一片哀靜,網路影片的彈幕也突然少了,似有一場風暴在醞釀,觀眾們的心魂已然進入了那段時空。
那白衣少年又念道:“醉卻東傾又西倒,雙靴柔弱滿燈前。”胡女隨著詩聲而跳起了醉舞,在燈光的照映下,她柔弱的身姿不斷左右傾倒,都化作曼妙婀娜的舞蹈。
“環行急蹴皆應節,反手叉腰如卻月。”少年念道。
胡女合著節拍繞行一圈,忽然就一下蹦跳的站定在他面前,雙手叉著纖腰,笑容嬌憨。
“絲桐忽奏一曲終,嗚嗚畫角城頭髮。”
少年低落的話聲一出,胡女的笑容凝固、消散,轉為怔怔的,她也聽到了,不再是琴絃鳴奏的樂聲,而是城頭上慌急的號角聲,城外敵軍的喊殺聲。
那時,安史之亂,烽火連天,大唐由盛轉衰。大食、吐蕃趁機入侵,涼州淪陷,玉門關破,河西走廊被切斷,安西與中原路絕,大唐一分為二。
河湟之恥!漢家兒郎處處與獠賊格鬥至死,城破,衰弱的老幼或被屠殺,或跳崖殉國。
曾經有著萬里疆域的安西都護府,今天在西域孤軍堅守,苦盼唐軍的到來,收復河山,重振唐威。
只是犬戎步步進犯,安西的領地越來越小,他們這些遺民已經,守不了多久了……
“胡騰兒,胡騰兒。”少年望著胡女,話聲哀哀,“家鄉路斷知不知?”
也許這一生,她回不去故國,他也回不去長安了。
也許這般光景,劍,酒,茶,詩,舞……大唐,將要就此消逝了。
也許一千年後,你我的子孫都只能在夢裡,才能看到故鄉的風景。
胡女的棕眸湧起了清淚,哽咽哭泣。
這時,陶笛聲停下了,胡舞也都停下了,但是觀眾的哭泣聲停不下來。直播鏡頭拍去,男女老少,一張張的面容皆在潸然淚下,有人甚至是痛哭流涕。
有一征夫年七十,見弄涼州低面泣!河湟之恥,千年後再回顧,依然痛徹心扉。
突然間,戲院觀眾席爆起轟然的掌聲,三千多名觀眾紛紛起立,他們不發一言,只是含淚地鼓拍雙掌,給舞臺上的演出者們,給曾經頑強奮戰的祖宗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