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能接受軟弱的、無能的自己,尤其是當這樣的自己,面對的是黑瞎子。
但同樣的心情,會不會也在黑瞎子身上悶痛著?
關皓問自己,如果今天難受的是黑瞎子,他能坐得住嗎?
如果黑瞎子說出,覺得自己是寄生蟲這樣的話來,關皓覺得自己能再去一趟塔木陀,不為別的,就為千里奔襲,拉著汪家死的那個人出來鞭鞭屍。
關皓無聲的嘆了口氣。
他真是病著,腦子犯渾,什麼都說,平白無故的扎愛人一身血點。
想通以後,關皓看著黑瞎子起身走來,明明還壓著火,還是任勞任怨要來給他遞水時。
關皓看著他,撒嬌也好,哄勸也罷。
“齊,你幫幫我。”他說。
病房裡,黑瞎子的腳步一下子就停了,他正握著水杯,還未抵在關皓的唇下。
他一時不知道關皓為什麼叫他的名字,真正的名字,但他聽出來示弱的意味。
叫這個名字,對黑瞎子無異於重新拜一遍師,重新求一次婚,重新戴上戒指。
所以黑瞎子望著關皓,有些失語。
他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答案,也不知道這裡有沒有答案,只是用肌肉記憶,喂著關皓喝完了水。
水杯又被放置在床頭,輕輕磕出細微的聲響。
關皓拉著他,讓他坐在了一旁。
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黑暗裡,像一對兒本就只在夜晚出沒的黑足貓。
床頭櫃裡放著很多消過毒的毛巾,關皓探手就掏出了一條來。
他本就有力氣去拿水杯,只不過想要黑瞎子過來而已。
關皓衝著黑瞎子輕輕笑了一下。
“幫幫我?”他道:“我想給你擦頭髮。”
黑瞎子抿了抿唇,感覺心情怪怪的,不上不下的卡在了一半。
不再生氣,但也沒有不生氣,像是雪糕拿在手裡,吃了一半就化了,粘了一手的黏膩,甜過,可是委屈也這樣蔓延了上來。
他攬著關皓往後坐了坐,躺在了關皓的腿上。
“我不是故意的。”關皓輕輕揉著他的頭髮,生著病,他有些氣虛,說話會變得緩慢又沒底氣。
“我只是...很不習慣。”關皓說。
“但我是你的愛人。”黑瞎子沒有閉眼,他看著關皓,抬手摸了摸關皓的下巴。
“你瘦了太多了。”
“你不希望我照顧你,你要我在一旁看著,甚至不去看。”
“那你就放棄治療我的眼睛。”黑瞎子說:“讓我變成瞎子。”
“怎麼什麼話都敢說!”關皓略急,嗆咳了兩下,黑瞎子便坐起來拍了拍他的背。
“這不是威脅。”黑瞎子平靜道:“我瞎了,看不見,你來照顧我。”
“你不想要我照顧你,那就你來照顧我。”
黑瞎子道:“總歸是一樣的。”
“......”
半晌,關皓無奈的笑了一下。
“齊...”關皓突然道:“我其實想過很多名字,什麼字才夠配你。”
“想來想去,也沒什麼好主意,只能就地取材,給你登記了齊玄這個名字。”
黑瞎子雖然不解關皓突兀的聊起這個來,但還是回道:“玄就很好。”
關皓道:“那不夠好。”
他認真的看著黑瞎子,“我總想給你最好的。”
關皓道:“所以不是說,我不想你照顧我。我是覺得,你本可以不用照顧我,就站在那裡,讓我對你好就可以了。”
黑瞎子皺起眉來,剛壓下的火氣又要冒出頭來,關皓緊急搶救自己,他道:“我這樣,好像反而是重視了自己的需求,忘記了你的。”
關皓道:“愛你這件事,本身就讓我感覺到快樂,但我剝奪了你的。”
“我有點愚蠢,我會改,但是我真的想保留一些體面...”關皓尷尬地耳根也紅起來,小聲補充道:“比如在衛生間裡?”
他道:“你就讓讓我吧,我生著病,好不好?”
半晌,黑瞎子低低“嗯”了一聲。
他抿了抿唇,再次說道:“你瘦了很多。”
“你本身就不胖,掉的都是肌肉。”
黑瞎子問他:“養得回來嗎?”
——“我能養得回來嗎?”
關皓靜靜地牽起他的手。
“可以的。”關皓說:“養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