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盡頭有家小鋪子,門上插著幌子,杜二孃餺飥。從下馬車的地方到這兒,不過短短一程路,十一月的大冷天,淼淼卻走得汗流浹背,她一邊用帕子擦汗,一邊喘著氣喊道:“老、老闆娘,兩、兩碗餺飥,那個……走蔥走香菜,湯要多,餺飥也要多。”
杜二孃遠遠便見一位衣著鮮亮,臉圓,身子也圓的胖公子扶著牆,在書童的攙扶下艱難地走進小巷,卻沒想到他是衝著自家小店來的。西市是貧民區,三教九流混雜,宮裡那事一出,西市首當其衝,到處都有禁軍盤查捉人,以至這幾日生意慘淡,見好不容易來了客人,忙不迭上前迎客,“喲,今兒黃曆上準是宜開市的好日子,有貴客來了。”
淼淼累得兩腿發軟,一屁股跌坐在小竹椅上,小竹椅嘎吱嘎吱響,差點折了腿,杜娘看得心驚膽戰,生怕生意還沒做便賠了椅子,“公子坐好啊,咱家的餺飥皮薄陷兒多味道正,長安不敢說,在西市可是無人不知的,可若是少了蔥花和香菜,那湯喝著就沒那麼香了……”
淼淼一邊擦汗一邊擺手,“千萬不要,姑奶奶……”一時沒想起今日男裝打扮,差點又說漏嘴,她改口道:“小胖哥我最討厭蔥花和香菜了。”
杜二孃沒再堅持,不一會兒便端上兩碗熱騰騰的餺飥,笑著道:“還以為只有關外的人才不喜歡吃蔥和香菜呢,聽公子說話卻是長安口音,倒是少有長安人不喜歡這樣吃的。”
淼淼哧溜喝了一口熱湯,“杜二孃這兒也有關外的客人光顧?”
杜二孃也是矮胖的身材,臉上總是笑眯眯的,“有啊,就上月也有兩位年輕小哥兒,也和公子您一樣不要蔥花和香菜的。”
淼淼心裡咯噔一下,“長安商貿繁華,各地往來經商的人不計其數,你咋知道他們是關外的?”
就這一桌客人,杜二孃閒得很,站在一旁打牙祭,“喲,那兩個小哥兒長得可俊俏了,細皮肉嫩的,比姑娘家還要美上幾分,您也知道,關外客長相多粗狂,少有長這得這般白淨斯文的,我原也以為是長安哪家的公子哥兒,便多看了幾眼,不想他們說的竟是關外話呢,我估摸著吧,定是關外做生意的富貴人家的公子,跟著家人到長安做買賣來了。”
杜二孃說的兩個小哥兒,正是上月來過的淼淼和燕飛。菩提閣的刺客大部份是中原人,講一口純正的長安話是最基礎的訓練之一,關外話自然也會講,當時兩人商量進宮的事,為防別人聽了去,便用關外話小聲交談。
淼淼嚥了咽口水,裝似不經意,“杜二孃家的餺飥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啊,連關外的人也知道,真真不得了。不過聽說時下關外有些有錢人家,喜歡買中原的幼童回去自小養著做孌童,沒準那兩個俊俏小哥身世可憐著呢,外表光鮮,卻過著慘絕人寰的日子,整日遭主人,大多短命,少有活過二十歲的。自那回後,杜二孃可有再見過他們?”
一旁的寶枝頓時一額汗,不知足不出戶的小姐這話是從哪兒聽來的,還說得這麼順溜,臉不紅眼不眨的。
杜二孃也是愣了愣,這才訕訕道:“巧了,昨兒稍微年長一點的那個小哥兒還真來了,不過這次他是獨自一人來的。還別說,昨兒這個小哥神色落寞,兩眼腫得雞蛋似的,肯定是哭過。同樣要了兩碗走蔥走香菜的餺飥,一碗放自己面前,一碗放對面,坐了足足一個時辰,只吃了一口。唉喲,沒準還真如公子所說,這世風日下的……”
淼淼摸了摸鼻子,燕飛這小子算他有點良心,不過這眼淚白流了。
在菩提閣,她和燕飛、白槿三人是老搭檔,感情最要好,三人中白槿年紀最大,燕飛第二。白槿出道得最早,第一次執行任務見識過長安的繁華後,回去眉飛色舞地告訴了兩人,以至他們小小年紀便對長安無限嚮往。
除了長安的繁華,他們一直嚮往著的,還有這家吃餺飥的小店。兩人出道後,終於有一回也接到了長安的任務,任務完成後,兩人由東到西穿過整個長安城,終於找到了白槿說的這家小店,每人吃了足足三大碗,一致認為這餺飥比白槿姐姐說的還要好吃,簡直是全天下最美味的東西。自那後,但凡兩人到長安,任務完成後總會到這兒吃上一碗熱騰騰的餺飥。
但淼淼今日來此,並非為了吃而來。
杜二孃傷感那兩個俊俏小哥兒的悲催命運,啐啐念走開了。
“你就算不吃,我娘知道了照樣罰你。”淼淼指了指另一碗餺飥,朝不停咽口水卻拼命裝不感興趣的寶枝道:“我要是你,乾脆同流合汙,反正此事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咱倆不說,我娘絕不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