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邊兒罵罵咧咧，一邊兒自己從外邊拾了幾大塊破木頭板子，湊合釘在了一起，架到了門框上，四面兒頓時&ldo;嗚嗚&rdo;地透風。息棧躺在炕上，被罵得難受又委屈，掙扎著起來想下炕。&ldo;等會兒，你幹嘛去？&rdo;鎮三關怒喝。&ldo;在下還是告辭了，不叨擾大人……&rdo;少年顫巍巍地回答。鎮三關揪著他的衣領子又給按了回去：&ldo;你給俺老老實實地待著！俺救過你兩次了，你要是敢把自己這條小命兒給折騰沒了，白搭了老子那一罈子燒酒和兩隻活雞，老子饒不了你！&rdo;息棧兩眼無神，墨黑的眸子裡盡是草木皆枯，玉石俱焚的決然。鎮三關的手按在少年的衣領，掐著頸動脈，指腹觸到了那突突跳動的血脈。雙眼一眨不眨，濃烈的光芒穿透那一雙失神的眼眸。&ldo;小劍客，這邊關大漠，民風剽悍的地方，世世代代都是打打殺殺，兵家、蠻夷、匪幫必爭之地。在咱這地方，要活下來，真的不容易；你要想躺倒不活了，很容易，有多少人搶著掙命呢！你就直接往屋外邊兒那口大鍋裡一跳，把自己煮嘍，煮熟了馬上就有一幫人撲上來，等著舔血吃肉！&rdo;手指緩緩鬆開，聲音漸露溫和，眸子裡閃出淡淡的金色：&ldo;你這一身的本事，人也機靈，怎麼這麼想不開？別說是個兩千年以前已經躺了的人，就算是二十年前、兩年前躺了的，已經沒人再惦記他們，不過就是荒野大漠裡的一堆白骨！路要朝前走，莫要回頭望，這話明白麼？&rdo;息棧感覺自己眼前的景物都一點、一點被這男子的目光融化，眸子已然被燒穿，化為塵土齏粉，心中卻仍然隱痛糾纏。糾結彷徨了這些日子，竟然等來了如此這般令人痛斷肝腸的結局！孤身一人淪落到這天外後世，該往哪裡去？尋誰而去？何處安身？何為依靠？---------------------------------注：(1)吃臭：盜墓的。第十二回敦煌城烈馬尋蹤青淵飛濺玉玲瓏，野馬碎踏陌上霜。息棧除下眼前的黑布，坐於馬上，回目望向這座瀰漫著霧色青煙的山巒，聆聽那澗邊流水潺潺，心中難免悵然若失，卻又無所依從。失？未曾擁有，何談失去？心中那一絲惆悵，究竟為了何人？胯下馳騁黃馬，後頸斜背寶劍。胸前挎著褡褳，腰間別著匣子。回想起昨日堂上的情景。大掌櫃問：&ldo;小劍客，你當真要走，就不能留下？&rdo;少年答：&ldo;一人一劍，浪跡天涯。&rdo;&ldo;現下世道不好，你下了山進了關，打算做什麼買賣？&rdo;&ldo;……有的是力氣，做什麼營生都好。&rdo;&ldo;快入冬了，不好過活，開了春兒再走吧！&rdo;&ldo;……早晚都是走，不如就此別過。&rdo;鎮三關眼神裡閃過淡淡一絲失望，思慮片刻，拿過一大包東西，擱在少年面前：&ldo;走就走吧，這些東西歸你。馬號的，去把黃馬牽來！&rdo;二十塊大洋，一把盒子炮，一匹黃斑馬，還有一皮囊的水，一大包鍋盔。少年眉心微蹙：&ldo;在下不要大人的錢財，那個傢伙……小人也不會用。&rdo;鎮三關挑眉：&ldo;不會用也先拿著，出了這道門兒，你那把劍也沒啥用處了，沒事兒別瞎亮出來惹事，人家崩一粒槍子兒就能讓你躺了！抄了快刀仙的綹子，每個夥計都分十塊大洋，你替老子斬了快刀仙，這二十塊大洋是你應得的。人既然是你插的，按照俺這綹子裡的規矩，那人的槍和馬，都歸你了！&rdo;&ldo;……如此，多謝大人。&rdo;&ldo;俺再問一句，當真不留？&rdo;&ldo;……在下感激大人連日的恩遇。青山常在，碧水長流，人月卻未必長圓。此一別恐後會無期，大人保重！&rdo;四目交匯，無聲勝過有聲。落花閒似有意，流水怎道無情？！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炊煙裊裊，雞犬相聞。午時的敦煌小縣城，如同妝點在河西荒漠之上的一顆明珠，充滿了人間煙火之氣。息棧展開手中的草繪地圖，這是臨下山時，軍師塞給他的，讓他沿著路線來敦煌城打尖兒，再一路往東入關。路邊的一間小飯店，柴草為棚，木樁為柱，草灰和著黃泥夯實得圍牆，屋裡一個帳房櫃檯，七零八落的幾張桌子條凳，已經是一條街上看起來相對最體面的飯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