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一看,身上裹的其實是剛才墊在男子身下躺椅上的純牛皮坐墊。一整張碩大的牛皮,白底之上渲染著暗黑色和濃褐色的花斑,此時還帶著溫熱之氣。男子一臉疑惑神情,問道:&ldo;那個……西什麼戰?你來咱這邊關大漠,做的什麼買賣,還有旁人麼?&rdo;息棧卻緩過一口氣來,瞪視對方說道:&ldo;大人可否給一碗水喝,給點兒東西吃……一天沒有吃喝了……&rdo;此時暗想,嗓子眼兒都快能竄出火星了,做個餓死鬼還不如先填飽了肚子,再會會這個什麼&ldo;鎮三關&rdo;!&ldo;……&rdo;男子牙齦一挫,冷哼一聲,轉身走了。一大碗涼水灌了下去,又從鼻子裡嗆出來了一半!息棧劇烈地咳嗽,眼裡都被逼出淚花兒。這水十分地難喝,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黃土味兒,酸菜味兒,碗底分明還沉澱著一小撮沙子!狠命咬了一口乾糧,門牙差一點兒被崩掉!這是什麼饃饃,竟然做得這麼難吃?!他勉強咬了一口,嚼了半晌,才惡狠狠地直著脖子嚥了下去,感覺那饃饃的渣渣都是嘎嘣嘎嘣的,從喉管一路砸進自己胃裡,好不難受!少年皺起了眉頭,癟著嘴苦悶地看著手中的大半塊饃,心裡合計,真是天絕我也,想做個飽死鬼,還撞上了這樣一餐難以下嚥的斷頭飯!身側一直坐在那兒看熱鬧的黑狍子,這時忍不住開口了:&ldo;咋著我說,小娃伢子,嫌俺們這石頭饃饃不好吃?&rdo;(2)息棧心想,石頭饃饃?石頭做的?怪不得這麼硌牙呢!&ldo;趕緊吃唉,吃飽了俺們當家的還要問你話哩!&rdo;這時從廳外匆匆跑進來一個人。上首的男子一挑眉:&ldo;雷腿子?來。&rdo;那人匆匆上前,伏到為首男子的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男子面色微微一動,立時抬眼盯住少年,目光銳利,神情高深莫測,沉聲說道:&ldo;票房,把這娃子先收著,收好嘍!回頭再問。&rdo;聚義廳內,屏退了閒雜人等。鎮三關抬眼看向軍師:&ldo;四爺,你看呢?&rdo;&ldo;這娃伢子有古怪。&rdo;&ldo;呵呵,明張兒的古怪!像個空子,你說真的假的?&rdo;(3)&ldo;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快刀仙來管咱綹子要人,當家的意思,給是不給?&rdo;&ldo;四爺你說呢?&rdo;&ldo;要是給了……難免顯得咱綹子跌了份兒。要是不給……這伢子本就是他孫二狗的人,與咱們綹子無關,難道為了他得罪快刀仙?&rdo;鎮三關身子仰在豹皮躺椅之上,劍眉輕挑,唇邊邪氣地一笑:&ldo;老子早就已經得罪了快刀仙,早晚鬥他一局!&rdo;&ldo;當家的意思,趁此機會?……&rdo;&ldo;呵呵,把這娃子交給他,看他如何處置!&rdo;&ldo;嗯……不過這樣一來,這娃子是沒有命活了,快刀仙估計得一刀一刀活剮了他的肉,尚不知這伢子到底是個什麼來路……&rdo;&ldo;看那身子骨兒,也就十四五歲……&rdo;鎮三關面無表情,思慮半晌,忽然開口道:&ldo;俺再想想。四爺,叫票房的給那娃子再送一碗水,別渴死了,回頭咱交不出人來!&rdo;殘月掛上枝頭,夜光慘淡邪魅。息棧將赤裸的身體裹在那牛皮墊子之內,瑟縮地埋進牆角。伸出一隻手來,把懷裡揣熱呼了的那半塊石頭饃饃,泡進涼水裡慢慢軟化,再塞進嘴裡勉強嚥掉了一些。胃裡又冷又硬,十分難過,卻比剛才長了些許力氣。這小土牢子裡如今只剩下兩個喘氣兒的人。那滿臉疥瘡快要躺倒的人,在息棧被拖進門時,被另外兩個夥計一錯肩拖了出去。門口微弱的光線映得那人半裸的身子,皮肉俱已潰爛無形,令人作嘔。只聽那倆夥計嘴裡哼道:&ldo;掌櫃的吩咐了,把這小子剁成幾塊兒,扔到後山喂野狼……&rdo;息棧眉間微蹙,心下黯然,不禁憶起剛才險些要了自己性命的開水鐵床。真真是往來路途皆險惡,自古江湖多暴君!暴君……殿下……殿下,如今息棧自己已是身陷囹圄,如何能保得殿下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