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聲望去,是一隊戴著鐐銬的男男女女,粗略一數,有二三十人,一個個如喪考妣,旁邊還有幾個凶神惡煞的衙役在一旁看守。
道路兩旁站了不少人,有的不忍,有的氣憤,有的惱怒。
一箇中年婦女掩面痛哭,邊哭邊罵:“你個殺千刀的,
做那等酸詩幹什麼?可害苦了我的女兒,若早知道會這樣,當初說什麼都不會將我的青青嫁給你!”
劉子嶽順著她罵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個灰頭土臉的年輕人,二十幾歲的模樣,面板很白,身形瘦弱,一看就是個沒幹過重活的書生。
這樣一個人能犯什麼罪?還牽連到家裡幾十口人?
劉子嶽不解地問:“容老闆可知道他們犯了什麼事?”
容建明嘆了口氣,指著那書生說:“譚秀才跟一群讀書人在外面吃酒,喝多了,說了些不合時宜的話,又做了一首那個詩,然後被人告發到了官府,害得全家老小都跟著他受罪。譚家也被抄了,可憐啊。”
他說得模糊,敏感的資訊都跳過了。
但大家大致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譚秀才一直沒高中,鬱郁不得志,心裡對朝廷對官府多有不滿,平時不敢說,這喝高了,藉著酒勁什麼都敢往外面吐。這不被人抓住了小辮子,告到了官府,也牽連了家人。
他倒是過了把癮,痛快了,就是可憐了家人。
看到隊伍裡還有幾歲的孩子,劉子嶽心裡很是不落忍,可他只是個沒有實權的親王,做不了什麼。尤其是這在松州,他也是個外來戶,若是在廣州,興許還能想想辦法。
容建明心裡也不舒服,對劉子嶽說:“走吧,咱們還有事,別看了。”
劉子嶽點頭,邁著沉重的腳步跟上他,等跟這支隊伍擦肩而過時,他對上了婦人懷裡抱著的小姑娘天真無邪又有些茫然恐懼的眼睛,心裡忽然像是壓了塊石頭,喘不過氣來。
大人的過錯,關這麼小的孩子什麼事呢?
“劉七公子,走了!”容建明在前面喚道。
劉子嶽連忙跟了上去,猶豫許久,忍不住開口問道:“容老闆,就沒辦法救他們嗎?”
容建明詫異地看著他,低聲道:“劉七公子別說了,譚家是池家的姻親,池家都沒辦法,咱們能有什麼法子。”
劉子嶽悶悶地點了點頭,跟著容建明繼續往前,到了一座青磚灰瓦的宅子前。
宅子上方掛著“池宅”兩字。
容建明對劉子嶽說:“到了,劉七公子稍候。”
劉子嶽點頭。
容建明上前跟對方說明了情況。
池家的管家聽聞他們的來意,嘆了口氣說:“實在不好意思,今日府中有些事,不方便見客,容老闆和這位公子改日再來吧。”
對方說的什麼事,容建明大概清楚。
他嘆了口氣,拱手道別,回到劉子嶽身邊,無奈地說:“抱歉,是我沒料到譚家今日會被抄家帶走,讓公子白跑一趟,實在對不住。”
劉子嶽搖頭:“這是意外,不怨容老闆,還要勞煩你下次再陪我跑一趟。”
一行人只得返回城中,走到快進城的時候,又看到了譚家人。
只走了幾里路,譚家眾人皆是狼狽不已,尤其是那個小姑娘,鞋子都不知道掉到了哪兒,小腳丫露在外面,凍得通
紅,鼻涕都冒了出來,眼淚在烏黑的眼珠子裡打轉,看得人實在是不忍心。
而衙役還拿著棍子在催促:“快點,快點,磨蹭什麼呢?走快點,沒吃飯啊!”
婦人們哭哭啼啼,趕緊加快了腳步。
劉子嶽看著他們像一群牲口一樣被人趕進了城中,心情很沉重:“官府會怎麼處置他們?”
容建明也說不清:“可能會殺頭,可能會流放吧。”
非議天子,那可是大罪,全家老小都要受牽連。
他看出了劉子嶽的不忍,壓低聲音勸道:“我知道公子心善,可這種事牽扯進去對公子沒好處,你就……當沒看見吧,別提了。”
劉子嶽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慢慢點了下頭:“我知道了,多謝容老闆提醒。”
回到客棧,一樓還有些人在議論這事。那麼顯眼的一支隊伍,看到的人不少。
劉子嶽側耳傾聽了幾句,都是罵譚秀才的,說他胡言亂語,喝酒誤事的,活該之類的。
劉子嶽聽得厭煩,上樓回了房,坐在房間裡,想起這事心裡還是堵得慌,才幾歲的孩子,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