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中窗明几淨,金地粉彩八寶香爐中檀香嫋嫋升起,太后坐在榻上,手中捧著一卷佛經,似乎正認真翻讀著。
待進來的人請安時她才抬起頭,見到是皇后,嘴角就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你對慧貴妃倒是護得很。”
皇后端正行禮:“兒臣給皇額娘請安。”
隨後就鼻觀眼,眼觀心地站在下首,語氣平和道:“兒臣身為六宮之主,照顧宮妃原就是份內之職,不敢受皇額娘誇讚。”
太后隨手將書放在桌案上,坐直了身子道:“比起剛入宮的時候,如今你倒是有了幾分皇后該有的樣子,叫本宮想起先帝的皇后來,也是這樣的端和大方。”
只是那位是個佛口蛇心的,說的是一套,做的卻是一套。
皇后的眼眸瞬間閃過一絲暗色,太后口中的先帝的皇后,自然是指的不是她們都從未謀面的孝敬憲皇后,而是那位景仁宮娘娘。
那位是在皇上登基當日暴斃而亡的,這話可說得不吉利。
皇后又微微一福禮,隨即站起來挺直了脊背道:“多謝皇額娘教導。臣妾會引以為鑑,好生為皇上打理後宮,照看子嗣,不重蹈旁人的覆轍。”
先帝進了續齒排行的兒子唯有六個,皇帝如今就已經有九子,自然是極其不同的。
太后長久地凝視皇后已經泛上細紋的眼角,嘆道:“若是先帝的皇后有你這樣的運氣,興許她不會走到那步田地裡去。若是哀家碰到的是你這樣的皇后,興許如今宮中就有兩個太后了。”
都是唯一的兒子重病,永璉起碼留住了性命在,先帝的大阿哥弘暉卻是早逝了,從此景仁宮那位就再見不得旁人的兒子好端端地生下來了。
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婆媳從未說過這樣的親切真心的話,太后語氣溫和道:“琅嬅,你坐皇后這個位子,坐得不錯。”
太后的態度如此溫煦,皇后升不起一點兒受寵若驚的感覺,反而有點兒毛骨悚然。
太后並不算很喜歡她,這是兩個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這樣的和藹實在是不同尋常。
“只是——”太后語氣一轉,皇后反而有種“這才對了”的安心之感,含著淺淡的笑意,守著兒媳的禮儀低眉聽著。
“就是再大度的皇后,也是女子,也會有自己的私心,你說是不是?”
太后語氣不明,似真似假地有幾分敲打之意。
皇后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心裡也在打鼓,只能附和道:“皇額娘說的是,是人都難免如此,兒臣唯有克己奉公,盡力為之。”
太后就是一笑:“‘克己奉公’?這是一個臣子該說出來的話,卻不像一個妻子了。”
復又嘆息道:“但你能這般想,日子的確會好過許多,不會將自己熬進死衚衕裡去。”
就像皇后從前那樣,太后本以為她和永璉都是活不了多久的。
想到這裡,太后微笑得饒有深意:“宮中生活的確不易,你又有兒女還要庇護,所以凡事‘克己奉公’就好,省得給自己招來麻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