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忠見嬿婉肯與他說話,就是話中還帶著惱意,卻也反而鬆了口氣。
令主兒還肯與他說話就好。
進忠將人抱在自己懷裡,嬿婉待要推開他不肯讓人抱,可掙扎間他似是扯動了肩膀“嘶”了一聲,嬿婉忙住了手要去看他的傷,手下一鬆了勁兒就被人抱了個滿懷。
她這才反應過來,傷疤都癒合了,哪裡還會略一動作就抻到傷口。分明是這人裝可憐,自己又關心則亂了。
待要惱,就見人環著自己的腰仰著頭央求道:“令主兒,奴才都多少日不曾這樣抱著您了,求您疼一疼奴才吧。”
嬿婉眼圈再一紅道:“你要是不曾拿自己命去賭,又哪裡會有這些時日?”
進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略有幾分心虛,捧著人的腰軟聲軟語道:“令主兒,奴才知道錯了。”
嬿婉的一滴淚就砸在人臉上,倒比那帶火的樑柱碎片砸人更疼些。
進忠亂了手腳,忙起身要去哄人,卻被嬿婉伸手一壓,坐回了榻上。
嬿婉居高臨下地盯著人,盈著淚道:“那你倒是說說錯在了何處?”
進忠拉著人的手哄道:“奴才這條命都是令主兒您的,胳膊腿兒連著心肝脾肺腎都是您的,哪裡能自己做主,傷了您的東西呢。”
剛剛都是在哄人,但他看著嬿婉明顯消瘦的面容,她的眉眼間揮之不去的疲憊和心疼,手底下白玉一樣的腕子都纖細了一圈,這時候才有了些真切的悔意。
他自己不在意此身,就是舍了這口氣、這條命換來令主兒的富貴平安也是值當的。可此刻有人像在乎自己的性命一樣在乎著他的,那他的命就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的了。
他雖自信自己算無遺策,可火場之中的千鈞一髮的形勢總是真的,誰都不敢保證危急關頭自己一步都不錯。
若是他當真出了意外,死在了火場之中,那他就不能長長久久地守在令主兒身邊了,那他的令主兒又該怎麼辦呢?她是不是要承擔失去他的難過呢?
他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有了害怕之感。
以身入局,是利益最大化的結果。
可在嬿婉眼中,他卻比那換來的利益更重要。
進忠此刻不知道該是後悔,還是該欣喜,還是該後怕,只覺得心中熱乎乎的,像是貼著皮肉放了一隻爐子暖著,暖流彙集到心坎兒裡去。
見他臉上終於有了後悔和後怕的意思在,嬿婉神色稍稍好看了些,低聲道:“我只問你一句,若是我這樣以身入局,傷了自己換來救駕之功,你肯麼?”
進忠不假思索道:“那怎麼行?”
他只恨不得將令主兒捧在廣寒宮裡,叫人間的這些凡夫俗子再傷不了她分毫,又如何捨得她冒這樣的風險?嬿婉就是掉了根頭髮,他都心疼著呢。
嬿婉一推他:“那我便是這樣狠心的人?我便肯麼?”
她知道進忠這麼做對她好,對永琰好,對進忠自己也好。卻無法接受這一切是進忠受著傷、頂著性命之憂換來的。
她寧肯多花一年、兩年、五年的時間去佈局,去慢慢與皇帝周璇,卻也不要進忠在生死之間遊走幾個來回。這次是天時地利人和,這才只傷了肩膀,若是運氣不好呢?
她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