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今,北瀾屯集重軍是陛下單方旨意,和邊境安危並無直接關聯?
薛紋凜像拋繡球一般將問題拋上高空,令身邊各懷鬼胎的男女如坐針氈。
顧梓恆不免叫苦,他還不清楚薛紋凜是暗有所指,誤以為單單尋自己詰問。
小王爺掙扎了半天,還是決定替自己難兄難弟打掩護。
“不能說毫無關聯,義父——”小王爺小心地組織著語言和表情,生怕絲毫錯亂導致敗露,“當時騷亂愈演愈烈,讓兩國苦不堪言,彼時長齊還未發生宮變,陛下這麼做,不過是依著唇亡齒寒的道理,兒子認為倒說不得很大過錯。”
男人保持著斜倚的身姿,面色蒼白如霜雪,一截瓷白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叩在椅沿,另一隻手臂輕枕額角,看不出來表情。
薛紋凜眼簾低垂,陰影下的唇色略顯得灰暗,顧梓恆看得心疼,覺得對方明明就疲倦難忍,卻總像故意強撐著不去休息。
“第一次出兵,是否因為國書遞進常寧宮,得了太后允准?”
顧梓恆愣了須臾,聽懂了薛紋凜的疑心。
小王爺倒沒有同情那女人的意思,他清楚義父有此一問,實則直指太后主導了出兵,大約回憶起了兩年多前北瀾舊事,是心生不愉快了。
若有對那女人落井下石的機會,顧梓恆定是一往無前,只不過薛紋凜不大好騙,這謊實在不能這麼圓,只見他赧然搖頭,“義父忘了,上回在濟陽城時您看到的那些信當時北瀾還沒動靜,常寧宮裡早就人去樓空了。”
那些信,全是薛承覺假裝那女人還在宮裡,模仿了口氣寫的問安折。
顧梓恆不禁心中暗罵,薛承覺那小子當時弄巧成拙,來信就來信,偏生連好好撒謊也不會,平白將自己在義父面前暴露,好在只是知情不報,但也令薛紋凜對自己冷淡了很長一段時日。
薛紋凜眼簾抬了抬,似乎想起了什麼,喉嚨溢位一聲低啞的哂笑,“你難得替她說話。”
“實話實說罷了,這個決定並無錯處,只是後來形勢慢慢失去了控制,彷彿比我先前預見的要複雜得多。”小王爺快速瞥了眼薛紋凜,怕真被清算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薛承覺幹出來的那些勾當。
兩個男人在一旁安靜地細聲慢語,誰都沒刻意留意有個女人瞳孔裡堆滿了惶然無辜,她已重新覆面,此刻站在薛紋凜身後心亂如麻。
怎麼說呢,心情真是升騰跌宕,全靠一口仙氣挺著,至於這口仙氣
是身前這男人的態度,他雖是對著顧梓恆疑心試探,卻始終給自己留了體面。
她適才頭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去濟陽城是被刻意引導,頭一次知道和自己從不對付的薛北殷,能和自家孩子主動言和。
還頭一次十分確定,薛紋凜的假死,除了瞞著自己,他的近側都是知情人。
連兩個青年言和的目的,聽著都並非為了自己。
盼妤心中一陣苦笑,驀地自覺尤其失敗。
再說濟陽城那段時日,自己倒是真心過的世外桃源般日子,關於朝政要務雖然會經常接到邸報,卻從沒有主動參與。
她努力回想一番,彷彿記憶裡,任何邸報確是沒有隱喻暗示過他還活著。
盼妤幾乎咬碎一口銀牙,覺得自家小子一面在薛紋凜面前表現得乖覺,一面又很給自己拖後腿。
那麼,將自己引去濟陽城,將薛紋凜安置在濟陽城,又極力避諱兩人見面,這都圖個什麼?
真是烏泱泱一團糟,女人越發頹廢地想。
兩人不知又討論了些什麼,反而盼妤心亂如麻也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待回過神來,她忽而渾身發寒噁心。
耳旁聽到薛紋凜緩緩呵了一口氣,總是說一會話就嗆咳兩下,她按按太陽穴,忍不住上前打斷,“能不能留著明日再聊?今日剛抵達營帳,你都這樣了,為何還撐著不休息?”
這話說完,顧梓恆卻大為震驚,他竟然從語氣裡聽出一絲黏糯服軟的意味。
但這女人是誰?是唯利是圖,唯利逐利的商人林羽,她從前即使再待義父不同,如今即使再為義父所沉溺,按照性子也絕不像能做出柔情女人服軟的姿態。
顧梓恆第一時間看向太師椅上歪著神遊的男人,觀察著他面上的每一絲變化。
這變化他很滿意,因為薛紋凜似乎只當耳旁風,仍是咳嗽著詢問,“北瀾既不安分,你何必支使梓謹現在去往祁州,正是需要調集朱雀營力量之時,有他在你身邊,孤也放心。”
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