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紋凜親赴洛屏的訊息甫一傳開, 隴右大帳士氣驟增。
金琅衛痛失副統帥的悲愴早已盡數化作報仇雪恨的昂揚鬥志。
而不得不說,北瀾之地這場仗的起端,打得十分蹊蹺和憋屈。
與西京隔著邊境線的兩位盟友,
一個常年君王失德,卻與西京連著姻親;
一個君主好嫁女兒,最有權勢的一個,正是在西京王座後垂簾聽政。
玄皇八年,長齊與祁州幾乎同時向西京求救,以三國邊境北瀾之地被大嵊叛軍攻陷為由邀請出兵。
這紙出兵令因薛紋凜力主休養生息而滯留月餘,終是敵不過少年氣性的天子以及見縫插針就要給攝政王找不痛快的保皇派。
只是一出手不要緊,卻令金琅衛半數大軍綿延戰場半年之久。
十萬援兵到達前線後被迫搖身一變即成主力軍,嗷嗷待救的盟友安坐後方只顧搖旗吶喊。這樣的場景,無不令衛內諸將激憤心寒。
跟隨薛紋凜的親衛皆看得清,千珏城遙望這場戰爭的結果,但未必是對勝利的期盼,而況個人魅力比之客觀因素,能左右戰局的能量微乎其微。
叛軍攻勢勇猛,對邊境地勢熟稔,車輪游擊戰術運用自如,且勝在補給充沛;反觀西京中樞軍,儘管攝政王親征提振士氣,但以洛屏為中心進行單城補給,後援線過長且慢,軍中擅長重甲者居多,進退無法隨意張馳。
根據薛紋凜落地後的計劃調整,原是預備依賴短線偷襲、擒賊擒王的刺客型打法,在全程蒐集完整情報前絕不做倉促應戰的打算。
戰術實踐不足七日便初露小勝頭角,一位重要人物的出現卻徹底打亂薛紋凜的全盤打算,這位重要人物跟著千珏城傳令官,悄悄來了大帳前線。
當日,主帳內氣氛一片深度極寒,不管何種官階的將軍都噤若寒蟬。
薛紋凜被惹發驚怒,諸將只見西京第一天家叔侄正在僵持。
皇帝自己個兒御駕親征了,沒給常寧宮的太后打招呼,僅僅帶了兩個赤爵衛的親兵。少年皇帝一路突飛猛進達到大帳,直至對視到薛紋凜秀麗且冷肅的眼神後,一身飄飄然的勁兒才遽然回緩到現實。
薛承覺幡然醒悟這趟來得委實過於猛勇,只是根深蒂固的叛逆令他習慣在薛紋凜面前絕不露怯,他認為這不僅是帝王榮辱,也是他自己的尊嚴。
他似乎全然忘了,這趟突發奇想的親征,實則是自己很想看看,薛紋凜到底怎麼了?這位雖美且嚴厲的叔父自那日出了明光殿,便第一時間將薛北殷打包去了洛屏。
而後閉關數日,遣散宅邸一眾老僕,以暗匣方式秘令極陽銘文隨葬皇陵。秘令文曰,銘文非其身死不得出。
這句話令薛承覺整整做了兩宿噩夢,他甚至不敢對盼妤提及一字半語。
他與薛紋凜雖然鬥了數年,卻不得不承認對方從不亂作么蛾子。
如今薛紋凜的做法令他著實看不懂,因為隱隱不安,所以促使他前來。
自那日後,他與薛紋凜同坐主帳。
少年陛下每日數著日頭東昇西落,大帳四起炊煙,薛紋凜早出晚歸,而自己,被四神營的近衛如鐵桶般圍了個瓷實,美其名曰保護。
“拿開!”薛承覺粗暴地擋開老太監麻著膽子遞來的茶,茶杯口正虛弱地飄出一縷白氣,他已經被困在大帳數日,感覺自己屁股都要坐燙了。
薛紋凜鎧甲未卸,正側方倚身閉目養神,他面容疲色深重,蹙起的修眉連成溝壑,響動聲就在頭頂上方,豈有聽不到之理,不過他沒有睜眼。
他對少年天子的火氣脾性不甚在意,反而從旁磁聲低問,“何長使可有回信?”
身旁的青年頂著喘粗氣的天子那炙熱的眼神,面無表情,“船已停靠洛屏,屬下已親點四名白虎營精銳隨行。”
薛紋凜撐起骨瘦皙白的上臂虛虛撐起額角,氣息輕弱,“你也隨行,否則孤不放心。”
薛承覺早被薛紋凜這些近衛無視習慣了,竟也學會了與自己和解,聽他們明明聊著自己安危,卻完全不顧自己心情,不禁皺眉怒視,“朕不走,朕不看到那群叛逆伏誅絕不離開。”
眼前的少年被銷煙和火炮嚇得渾身驚懼的面容尚殘留在薛紋凜腦海,他對薛承覺緣何到來似乎隱隱有所感覺,只是不欲點破,聽他不顧場合地任性,竟再提不起興致責怪。
薛紋凜神態懨懨,半是安撫半帶責怪,“你且安分待著,消停些罷。”
男人語氣裡頗有些恣意任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