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紋凜向陷入危難的兄弟伸出援手,那份摒棄自身安危,寧可寬忍陳怨舊情的決然與熱心,縱使能感動其他人——
但在盼妤眼裡,橫看豎看都極為蹊蹺可疑。
她方醒悟希星城為何對司徒揚歌始終忌憚,皇帝為何復位後也沒有對敵人勢力全盤鎮壓。
看,她自己也心知,司徒揚歌極有可能是塊掌控虎符的“唐僧肉”,薛紋凜能不知麼?
千里沃土的礦藏、數十萬群龍無首的軍隊以及禍延三境的那份“名單”,無不與司徒揚歌勾連出千絲萬縷。
一旦盡數傾覆,周遭屈指可數的倒黴蛋裡,一筆極易寫出“西京”二字。
薛紋凜會坐視不理麼?
至此時此地,盼妤除了品出點焦急緊迫,又覺得心底還存一股心酸縈繞不散。
朋友與家國,友誼與舊情,她從不曾期盼薛紋凜會在其間做選擇。
自北瀾義無反顧地陪同到此,她自詡心懷公義少於私情,盼妤誤以為薛紋凜也一樣,只不過更為看重兄弟。
原來不然,他心中的天平兩端恐怕根本沒有自己。
這還不足以令人心酸的麼?
能默許自己同行,能默許自己偶爾“張牙舞爪”到跟前,並非始於偏愛,只為成全大局。
盼妤的嘴角不自禁撇出一抹笑意,這彎起的弧度裡承載了多少苦澀和自嘲,連她自己也掂量不清,她更不想承認,那“階下囚”正擔著前所未有之大的干係。
這干係牽連過廣,極易引得薛紋凜罔顧生死的決意,她酸楚著酸楚著,心裡開始焦急。
盼妤毫不自知地攔在薛紋凜身前,腳步來回橫走,驀地抬頭急問,“屍體勘查如何了?”
“我以為你們不關心這些。”肇一歪頭,書冊捲成筒有一下沒一下打肩頭,顯得百無聊賴。
他看似無差別抱怨,但盼妤偏就感覺一股沖天敵意差點懟到臉上。
她當即垂眉斜目,眼神飽滿又富含未明深意,向薛紋凜以期示下,男人睫羽微闔,彷彿對外界發話還無反應,半晌,輕聲吐字,“說說看。”
肇一乖乖上前,一面將卷秧的冊子撐開,“屍體渾身無傷,體內無毒。”
他停頓片刻,惹得盼妤蹙眉,“這就完了?”
“沒完,只不過難以一時盡述,急也無用,精彩的,通常在後頭。”
盼妤:“”
青年在女人火燒眉梢處反覆橫跳須臾,斜眼又往她身後快速望過一眼,清清嗓子繼續。
“我觀察他唇齒眼瞼青紫不褪,面上凹凸印記極重,若推測無誤,極可能是受刑。”
肇一再次停頓,但所有人眼睛都齊刷刷聚於一身,連薛紋凜也扶額微抬首,於是趕緊道,“雨澆梅花。”
盼妤面上一凜,重複道,“貼加官?”
“那是什麼?”果然有人發問。
問的人沒有內廷生活經歷,不知也不稀奇,盼妤耐心為彩英解釋,“桑皮紙覆面,燒刀子澆臉,一張復一張直至窒息,那揭開後的臉,便如戲臺‘跳加官’的面具。”
:()攝政王,換馬甲也難逃哀家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