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洞口走到出口,竟能安然無恙,什麼都沒發生。
但薛紋凜漸漸表現得身體頗有些吃不消,在盼妤心裡真是意味著發生了實在不好的事。
久在洞穴,視線逐漸適應黑暗,當乍一發現前方几束強光直射而來時,盼妤下意識想鬆手攔住眼眶。
五指微松一瞬,反而重新握緊,盼妤索性緊閉上雙眼。
她右手緊持匕首隨時警戒,左手攙扶在薛紋凜臂上,可再沒有多餘能幫助遮掩光線。
愈靠近出口,盼妤反而不斷放鬆了呼吸。她原本大道朝天闊步在前,此後幾次觀察薛紋凜臉色總哪裡哪裡看著越發蒼白漲不起血色,這才擔心起來。
她不知薛紋凜抱著什麼心態在忍耐自己愈加頻繁的肢體接觸,每每又找不著對方臉上任何迴避厭惡之類的情緒,既如此,不如不去深究順其自然罷了。
“凜哥,”她刻意聲音放輕,“我以為應當在此地稍作休整,若前方敵人守株待兔,我們得做些防備。”
暗道四人並行寬窄,薛紋凜虛虛扶牆不急不慢地走,身旁話音剛落,周遭再沒有其他餘音,只聞男人氣促不止的喘息。
薛紋凜咳嗽兩聲,先態度很中肯地評判自己,“我並非體力不支,應是周遭氣息渾濁,舊疾難免發作,不過,我們趕路要緊,不必太顧及出口有人守候。”
盼妤不敢停下腳步,卻在他身側心事重重地抱怨,“即便我們參與期間,你未免將姿態與角色擺得太靠前了。我自沒膽量各種反對,倒並非關乎你的身體,而是佈局龐大,需由操盤人親自適應不同險境,明擺著無端耗費雙倍心力,這又何必?”
她誠實得相當可以,若放在從前,是既沒膽量反對更沒膽量說,如今察言觀色日漸嫻熟,竟還能宣之於口充得一時爽快,也算滿足,於是她乖巧束手站定,立即見好就收。
薛紋凜不鹹不淡斜她一眼果然沒有較真,他服過藥後凝望前方,兀自沉思漸漸出了神。
他並不擔心出口埋伏,敵人目標專一旨在成功炸燬堤壩,必要集中所有力量求得一擊即中,洞穴出口位置已深入城內,無需在此關鍵時機浪費人力。
他只是在反省,尤其琢磨自己應對盼妤這番態度與說話的意境時,驀然分了心。
薛紋凜心結漸起,且時而包圍在心臟周圍刺撓不已。
他對盼妤越發縱容,是事實。
而這女人在自己面前,主打態度就是收放自如並無時不見機行事,令他毫無敲打餘地。
薛紋凜此前只擔心他二人太想周全自我秉性,越長久相處,越有可能要重歷過去那些舊景,更有可能形勢更糟糕,因為盼妤向來目的明確少有妥協,而他則惰於溝通坦誠。
他過去一味覺得,妥協、退卻與隱忍,都是情愛真摯的自然表現。他與盼妤之間,即便有誤會也很少推心置腹以期破冰,受委屈和傷害時他固然灰心絕望,但掙扎慾望並不太強。
薛紋凜後來數次自省,自己之所以聽憑現狀不掙扎,根源在於原本心境就過於悲觀,悲觀之後下意識的自我厭棄,更令他乾脆放棄溝通與解釋。
為何不自我厭棄?他年少喪母源於血親,後來遭防備、猜忌與利用也是源於血親,他自明事理起待人行事無愧天地,但不求厚待,這乾坤天地也從未給予他公正與公平。
重回人間後他一日三省,漸漸才悟出一個道理,所謂喜惡未必一定要給出令人信服的理由,而所謂去抱怨天命薄待,那才是薛紋凜自己太過貪心。
畢竟,他如此被人放棄都能跨越生死,這從何不是老天格外另眼相看?
他又慢慢想通,自己與盼妤之間本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
過分苛責對方,或許也是自己下意識迴避己身有錯的表現。
總之,他現在半分不敢表露,其實目前對她也無計可施。
雖能不動心,卻再不能冷硬心境,甚至再這樣下去,若盼妤一旦誤會自己回心轉意,那時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哎翻來覆去越是糊塗賬。
薛紋凜禁不住發出一聲略顯蒼白無力的嘆息,唬得盼妤從旁瞠目,心底更是驚疑不定。
她以為薛紋凜轉念思緒後終是要對自己發難,趕緊伏小做低挽回,“額我的意思是,操縱全域性者還是立於局外更好,但你從來有你的考慮,又往往證明是對的,是我錯了心思。”
盼妤抿著嘴越說越控制不住心底沒來由的一股慌亂,光眼睛瞠得滾亮還不算,攙扶著對方的那隻手更加沒輕重地一通揪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