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八,元春宴請。
城中安靜祥和,一切和往常並無變化,百姓街中行走,談論筵席者甚少,反而城門封閉這件事,難免有人刨根問底。
“無太尉大人親筆文書,任何人不得出入州城。”城門口如魔音入腦般每日迴圈著同一句臺詞。
“太尉親筆可能管住金琅衛駐軍?”封城告示前時不時有人交頭接耳。
“索性明日城門便開了,我們平頭百姓管那麼多呢?左不過一日。”
“這筵席運作太神秘,太尉府一絲風都不曾提前放,也不知宴請的誰?”
“這誰能曉得?多少生人跟著人慶節入城,我如今只知客棧到處人滿為患。”
官差將這些閒言碎語默默入耳,腦海卻回想著昨夜馬車入城時悅耳的金鈴吟歌,他把著腰間的佩刀,近似猙獰地笑了。
那鈴聲彷彿哼唱著勝利之音,一股在血脈反覆跳脫的興奮正叩擊胸腔。
元春宴上樂起之時,金琅衛駐軍顛覆之日。
儘管只能所見所聞一些邊角料,但仍然無法阻攔百姓從外圍漸漸接近真相。
太尉府內院,絲竹管絃就位,舞樂歌姬婀娜。
筵席上,諸君無不面色喜悅歡愉,敬過主位後,儘管暢飲觀舞賞樂。
但也有少數幾個只關心首座之上誰是主導,舉止之間顯得猶豫不決。
主座上沒有太尉,只有太尉夫人。
太尉大張旗鼓地籌備久矣,實在沒道理不出面,但又架不住夫人一番舌燦蓮花,用“大人給諸位準備驚喜”先來成功搪塞。
那夫人坐在一片流蘇簾後,嗓音嬌而不膩,婉轉美妙,眾人不識,只當聽得三生有幸,紛紛為之傾倒。
又有少數幾個,獨獨關心這筵席到底要目的為何,是以心不在焉之態也十分明顯。
很不巧地,林羽兩條都中。
於是坐在場中顯出一副左顧右盼,彷彿即刻要被莫名戕害的畏澀模樣,又添幾分鬼祟,有些格格不入。幸而諸君正享受極樂,無人關注到這種不起眼的角落。
但跟在後頭的隨從,卻看不下去了。
“拜託你不要胡亂擠眉弄眼,你幾時見過她如此作相?裝也裝得像一些。”
林羽從牙縫裡擠出字來,萬分艱難才堆起笑臉,“你們有的選麼?沒得選就莫挑剔。”
顧梓恆腦門發脹,“她都不慌,你慌什麼?”
林羽皮笑肉不笑地嘿嘿兩聲,“那當然!她不怕死算她的。我卻萬萬不能讓她有安危之虞!”
另一清潤的嗓音從旁徐徐寬慰,“你心有雜念,這於當下無異於最大危機,不要讓她分心,我們的目標還未出現。”
林羽自丹田狠狠憋了一口氣,沉沉吐納,美目盯著流蘇簾後凝肅不語。
場中商賈多是攜帶了家眷子女,氣氛格外安詳和樂,並不似林羽想象中處處酒醉旖旎。
看來,太尉府自邀函中特地說得仔細,只是去往濟陽城那份,卻絲毫不曾言及細節,只提示贛州一應住行照應以及府衙官邸所在。
林羽不及深想,心底湧上一陣後怕。
這方神遊天外時,場中徒然樂器聲停,一個官府微佝僂老人揮退眾人,在場中向簾後抱拳,沙啞著聲音侃侃而言,“夫人嗎,老爺囑咐,驚喜要開場了。”
“知道了。”夫人嬌滴滴柔聲回應,片刻,自流蘇簾後優雅從容露面。
諸君:“哇”
林羽:“”
先聞其聲未見其人,提前哇什麼?場中唯一的女賓客滿臉黑線。
待見著夫人的臉,林羽卻噗嗤笑了。
諸君:“”
只怕諂媚之舉行得過早,眾人面上藏不住尷尬。
夫人環佩加身,一襲淺紫襦裙。
臉上,蒙著塊面紗。
臉都沒看著,馬屁拍到馬腿上。
林羽悶頭又笑了兩聲,感覺似乎有目光看過來,立時噤聲老實端坐。
夫人丹紅蔲指捏著杯腳,說話嬌軟含情,又客氣有禮,“妾有三杯酒,預與諸君同飲。”見狀,眾人紛紛舉杯。
“一杯敬皇天,風調雨順,豐年為瑞,百姓安居致祥氣。”
她款款微仰頭幹了,“一杯敬天子,累世康泰,邊塵永息,戰事頻捷音。”
夫人舉杯示意全場,盈盈笑眸與無數敬慕的眼神對視。
林羽也禁不住配合起身,聞這祝詞,心中無端激盪。
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