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約莫餓死鬼上身了。
林羽的五官安分地呆在原地,勉強才湊出一副沉靜面容,眼睛卻直愣愣盯著對方因塞滿食物圓鼓鼓的臉頰,未察覺自己不經意間也吞嚥了一下。
小茶桌上攤滿了熱氣四溢的紙包紙盒,食物不同的香味相互混合,糅雜成一股奇異的味道在整個屋子散漫,林羽痛心疾首地嘆籲,自己竟不討厭這氣味,繼而又切齒決定,務必要搶奪到她手裡的錢袋。
她語氣平平問道,“差事辦完了?太尉府打點好了?”
那女人搖搖頭。
林羽冷冷道,“我現在有理由再次懷疑,你陪我來,打的還是撒歡遊玩的心思。”
殷桃小嘴因臉頰圓鼓嘟成一個小團,模模糊糊吐字,“什麼?”
按照原定安排,陪同她一併來贛州的人應是阿乙,臨行前也不知自己怎麼昏了頭,竟被這女子花言巧語哄得臨陣換將。
臨陣換將是大忌,果真置於哪種場合都一樣。
林瑤舔掉手上捏過食饊殘留的油脂,摸摸肚子無比滿足,她如何聽不出林羽的嫌棄,當下不以為意道,“我知道這回是正經差事。只是,來到中州不等同到了自家地盤?用得著慌亂麼?”
“再說,甲乙能抵得什麼用?你若真入了太尉府一朝失蹄,靠那小子的單薄拳頭恐怕連自救都堪憂。”
林羽把對方上下一頓打量,“不然呢?靠你?你能作甚?”
林瑤眼軲轆機靈轉動一週,脆生生道,“我知道路,我能喊得動人!”
林羽:“”
她實在無言以對,因為這話不假。
到了見真章時,對面細胳膊小腿有時會比硬拳頭堪用,因為她的臉,剛巧不巧到贛州的地盤,還是有人識得的。
但這種洋洋自得萬萬不能助長,林羽當即唬下臉,極其少有地用上嚴厲的語氣,“看來此次放你出門是個錯誤,見了世面不思家,處處惦記舊日的好——”她特地咬重腔調,“商賈女子受邀參加元春宴,來太尉府做客罷了。哪裡的路?喊什麼人?”
林瑤像個素日仗著主人偏愛耀武揚威慣了,不想一朝莫名遭厭棄的寵妾,先是木楞了片刻,悄然蜷縮肩膀,面上肉眼可見顯示出惶然和不知所措,她強嚥下一嘴囫圇,微微抖著嗓子,“你說的沒錯,我們是商賈,畢竟不是在避難。”
她挺直了背脊,面容驀地堆起倔強,話鋒便轉了,“所以,為何不能凡事順其自然一些,非要同過去劃清如此明晰的界限?”
林羽以為她這態度端出來便是知錯就改,不想還有空與自己論道,口氣還越來越堅定,甚至帶了一絲不容抵抗的強硬,“我若沒記錯,老甲曾轉述過文先生的原話,贛州若生憂,憂必宿歸濟陽城。你不是時常聽先生的建議,為何獨獨漏掉這句?”
林羽聽得一怔,繼而在腦海翻騰一陣,真沒記得有這碼事,當即攏眉,“什麼時候?我為何不知?”
林瑤心中腹誹,你不知才答對了,怕你過分憂心,特地悄悄叮囑阿甲的。她又看不得林羽窮耗時間沉思躊躇,主動解惑,“別回憶了,大約是阿乙收留那女子期間曾私下叮嚀過老甲,彼時怕你神思不堪重負,是以預備在合適時提醒。”
林瑤蹲下半身仰視凝望,那張儘管看了幾年,對自己而言依然覺得陌生的美豔面孔佈滿迷惘,她上前叩住林羽的十指,從那雙晶瑩的鳳眸裡找到自己真摯的臉。
“阿姐,不管此行所為何事,對我而言,你的安危才是我最大的事,你的喜樂亦然。說起倚仗文周易,他雖滿腹才智可助你無虞,但他的離開,於我私心是件好事。我覺得他,他很危險。”
茫然的情態從臉上侵染到瞳孔,林羽走神般地喃道,“什麼?”
林瑤抿抿嘴,似在斟酌和組織語言,“我說他的存在很危險。我在他身上,時而能看到重影,與——他,很像的影子。”
那神棍明明是個嶄新獨立的個體,脾性相異,處事不同,樣貌更加天壤之別,但有些相似說不清道不明,是像空氣與風,或者岑寂無聲沁潤,偶爾撲面而來,無從提前防備。
她只好選擇主動避開,從生活小事或者決策大事的任何方面,更想讓林羽離那男人遠一些。
她一度敏感地窺伺和揣摩著林羽的心境,生怕那顆硬如堅鐵的心因一朝贗品的錯覺而動搖,繼而再嘗苦果。
她太害怕了,害怕這種可怕的相似最終會張開獠牙化為無形,悄無聲息侵害林羽的思識情感,讓那些好不容易邁過陰晦時光的腳步被迫重新倒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