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人靜,宮門守衛認得暗衛令牌後利落放行。
盼妤站在宮門前回望,面上流露出不少溢於言表的悵然。
葵吾看在眼裡似一點就通,假裝驚訝,“郡主可有同伴,或還在等誰?”
這句話的確還有出處。適才小花園分別時,薛紋凜原話是這麼說的,“稍後自有人領你出宮,若遭遇阻礙再回報於我。”
這位待嫁郡主此刻悵惘,該不是如自己想的那般,是對主子別有惦記吧?
但少女其實根本沒理會平凡問句中有山路十八彎,是至須臾後看清暗衛臉上的隱約促狹之意才晃過神,管她臉皮再薄,當即羞急地蹙緊了眉。
盼妤平復好心情,餘光清冷朝對方一瞥,但僅止問有所答,“就我自己。”
葵吾別過臉彎起嘴角,仍覺得少女變幻成肅穆容顏,分明就在欲蓋彌彰。
盼妤實則在想旁的事,也並非跟他家主子毫無關係。
那少年至分別都沒有說出身份,按理她無需介懷好奇,不知為何心中卻升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隱秘期待。
嫁入西京大局已定,出發前她家父皇鐵板釘釘就是這麼說的。
不是西京收不收這強送來的媳婦,而是長齊與祁州姻親關係已定,從西京的立場而言,在適齡皇子不少的前提下,結親不失為穩固關係代價最少的辦法。
雖然代價是兩個人的一生幸福,她卻想不出兩國不結親的理由。
在國家利益面前,個人得失最不值得可憐可惜,她家父皇也經常這麼說。
就不知道父皇到底只對女兒說,還是能在這件事上稍微難得地一視同仁。
她今夜此舉,甚至不算偷偷替自己掌夫婿,只算得徒勞長長見識。
如西京皇子是否真有一隻鼻子兩隻眼,可惜今夜過後,連此願望都未達成。
能做她未來夫婿之人,勢必要西京未來王座所屬,這才是父皇遲遲不主動丟擲橄欖枝的原因。
西京皇子雖多,皇帝卻值盛年,關於立繼承人一事懸而不決久不抬日程,是以她到底要嫁誰全無定數。
莫說她這當事人,莫說她父皇,說不定西京皇帝自己也未必百分百拿捏準。
相比之下,長齊太子早立,她姐姐嫁去後穩坐太子妃,才算父皇眼中的好棋。
那少年風姿顧盼處翩翩端秀,眉面線條的每個轉折細節皆如刀裁,頂著這樣美貌之人言辭談吐時不露絲毫高傲自得,多接觸下來反是容易為其風度氣勢折服。
西京風土再好,她還非不信隨處提拎出的世家子,都有這般完美。
她的確有一瞬悵惘,萬一他剛好便是皇子呢?
這悵惘與期待同漲同消,她不自禁懊惱地想,當時若死皮賴臉大膽些,就該從善如流問下姓名。
問下以後呢?
問下以後,不得再問問他是否已有妻妾?不得再問問他能不能當皇帝麼?
盼妤不由得為自己的異想天開無聲發笑。
她一路酣暢淋漓地暢想著直達驛館,又差驛卒快馬加鞭送去平安信,半炷香後就等到入宮一行回程。
“父皇醉了?歇了?”盼妤徒手洗著頻頻哈欠所逼出的淚水,頂著兩隻紅彤彤的睡眼惺忪地問。
今夜被這小祖宗驚魂失蹤折磨得結實的使臣躬身一禮,苦著臉答道,“是,陛下興致還酣,正由常院長親自護送就寢,小祖宗,今夜可嚇死臣下了!”
盼妤輕嗤一聲,聽到他話中的二字,抱胸而立滿臉興致勃勃,“興致酣?看來我的夫婿有著落了?還是西京皇帝的太子爺名定了?”
使臣被她驚人之語嚇得直軟腳,飛身撲過去就想捂嘴,但神志稍一清醒後膽量也恢復正常水準,終於還記得人家是郡主,在一步之遙縮手縮腳直轉圈。
“你可真是我祖宗,這種驚天之語怎可隨意喧囂,我知你心中還有自己想法——”
“郡主心中有什麼想法?也說來與臣聽聽。”
橫插一語打斷使臣,準確而言,是使臣見到說話人出現沒敢再繼續往下說了。
盼妤懶洋洋衝那人打招呼,又為了表達自己沉重的睡意和盼人平安歸來的誠意,她特地打了個哈欠。
“常院長辛苦,本郡主是想,待字閨中之人馬上要為父出征了,心中不免燃翻鬥志,不然你我該想什麼?”
常元丞頓時如鯁在喉,他常從家姐和外甥女耳中聽得這少女牙尖嘴利,卻少有機會親自討教,如今一見真當得起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