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了,一股莫名的力量迫使盼妤遽然睜開眼。
視線先是模糊朦朧,半晌,她才看清頭頂陌生的白紗幔帳。
白日明光,正提醒自己身處何地,同時,又賦予她一種往事已了的安全感。
因為這場莫名其妙的殺戮,因為日有所思,害她重新開始被夢境縈繞。
真是晦氣又不吉利。
只不過再兇險,也是夢一場罷了。
同時,夢境提醒著盼妤,此刻正是兩難抉擇的非常之機。
她是當年唯一的目擊者,即便強換信物那小子,都只參與“救人水火”的後半篇。
她還成功躲過娉婷的試探,即便當夜,窗欞上的陰影像被鬼附身一樣邪惡,然而此後,尤其在娉婷出嫁後,自己身邊卻再無窺探和監視的眼睛。
那麼今時今日,自己何以惹來這番殺機?
其實關於那件事,盼妤每每強迫自己忘記。
她大概只有當時當夜一絲瞬息,才太想知道娉婷珠胎暗結的男人是誰。
畢竟拿捏人把柄的慾望,既甜美又可怕。
只可惜未及甜美,卻初嘗可怕,於是她選擇拼命躲開,而對方居然不打算放過。
盼妤有點被氣笑,殺了她能給娉婷帶來什麼好處?
為了她這條命,勢必還得多一個兇手先行知悉這秘密,不過畫蛇添足罷了。
除非那兇手也活不了,又或許,他原本還有別的任務——
她那日向使臣耳語的是:你到底想殺死一朝登天的盼妤,還是深埋隱秘的盼妤?
使臣聽罷盡顯憎恨和恐懼,這說明,他與他背後之人更加畏怯秘密被掀露。
這枚勇氣與膽識尤顯不足的棋子,他手握有可能顛覆祁州、長齊穩固同盟的秘辛,當下正落入別國掌控。
盼妤忍不住嘲諷,這才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此時離他被返送還有一日,一日之時能做許多事。
雖然兇手在她離去前已然神志不清,但她更看出來那位驚才絕豔的皇子手段非常,未必就撬不開人家嘴。
這是西京的莫大機會,也是祁州、長齊埋下的無盡隱憂。
她如今能做什麼?保護秘密的方法,便是趕緊使個由頭請父皇強殺滅口啊!
滅口是把雙刃劍,既有守住家族醜聞的好處,又有再難獲知秘密的不足。
盼妤私心裡本就有一絲猶豫。
她為難地嘆了聲氣,想不到在及笄之年,她居然被迫需要思考如此複雜的難題。
為國家利益就得殺人,反正在父皇眼裡,首當其中先懷疑妹妹在給姐姐潑髒水,本就討不到好;為了自己最好留活口,甚至不惜,她或許可以與那狡猾的皇子談談合作。
她怔然陷入神遊,直到侍從不間斷自窗戶旁小心翼翼地呼喚她。
“什麼事?”她歪得舒服,實則腦子亂成一團,明明需要快刀斬亂麻,卻懶懶問。
“京兆尹府衙送來邀函,因郡主畢竟在王都受驚,特設賠罪筵。”
盼妤振作身體納悶道,“賠什麼罪?還有誰去?”
侍從撓撓頭,大約也覺得罕見,“就郡主一人。”
盼妤瞪大眼,“父皇和常元——院長都不去,就我去?”
侍從戰戰兢兢點了頭,立時看見少女臉上堆滿興奮,“父皇讓你呈來的?”
侍從躬身恭敬回道,“陛下有令,既是對面官家說話,您權可露露臉。”
少女眉梢微挑,一計拱上心頭,沒太多想就笑納邀函。
“這麼快就拿到回函了?”
葵吾挨著薛紋凜身側站立,聽完回稟故意顯得大驚小怪,特地悄然瞟了瞟主座。
薛紋凜從書冊中略略抬頭,竟也馬上參與進話題,面上既認真又詫異。
“祁州王能應允她獨自赴宴?”
葵吾剛還兀自狐疑,此刻卻彷彿得到大展身手之機,遊刃有餘地接話,“主子,祁州王族出身外夷,據說公主養得與王子同一般道理,並無待字閨中那類纏繞的規矩。”
聽罷,薛紋凜又問,“是她親口應允得如此爽快麼?”
衙役稱是,一邊咋舌道,“非但如此,那位郡主親自上來問了宴請之地。”
薛紋凜聽罷,目光若無其事地挪回書冊,俊秀的側臉盡顯立體完美線條,隱約含笑的聲線卻出賣了他的心情。
“倒符合她的性子。這麼說,祁州王動輒愛招婿的舉動,似也顯得尋常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