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眯起眼,於是開始在腦海閃回在贛州和洛屏的過往。
有令她欣喜若狂,有讓她手腳發涼,更有令她惶然悵惘難以自拔。
時至今日依然如故,是那樣,心中既甘之如飴又纏絲般盤踞著沒有盡頭的絕望。
甜蜜和痛苦如影隨形地交疊,滋味怪異。
她籲口氣神思回籠,腦海如同開了竅般刻下一道光的印象。
那道亮光,落在女人纖細的脖頸上,幽藍透光。
又或者薄瘦削長的耳廓上,吊在乾癟癟的耳垂,陽光同樣折射出幽藍之光。
盼妤徒然醒神:“”
她艱難啟口,有心無力地企圖再開動開動思路,“天楷兄妹?出自那座山?”
一瞬間,與這對兄妹相關聯的人在她腦海走馬觀花過了一遍。
死了的沒有鞭屍必要,但還活著的人,立即被她烙上“前朝餘孽”的印記。
諸如潘清兒、“侯爺”之流,尚在她廣袤西京的國土上如附骨疽濃臭不堪,甚至有擴大感染之勢她直直盯著前方男人的身影,悄悄遏制著心底暴怒生髮的溫床。
她看到薛紋凜走去那些匍匐的軀體邊,摸索著在首領腕子上輕鬆扣搭解下石鐲。
黑暗裡,他伸手往盼妤一遞,袍袖收展露出小臂。
待久了黑暗眼裡也能生光,她早已適應環境,甚至低頭就能看見對方細瘦的腕骨。
神思雲遊戛然而止,盼妤一臉莫名,雖不懂薛紋凜的深意,仍下意識地抬臂應和,只是鬼使神差地,手指不去碰那石頭,先往人家腕子上堪堪一搭。
那柔滑冰涼的觸感彷彿煥發奇效,將她冉冉升起的怒火慢慢澆滅。
薛紋凜保持舉止不動少頃,不鹹不淡地問,“把脈?”
盼妤:“”萬幸你替我找了個好理由。
“呵,我若說是醫者習慣你信麼?”
其實這話算不得假,濟陽城那會,醫館奇貨可居從不出門看診,但凡遇見頭疼腦熱的小毛病,權當她神醫把脈完事,除非遇見薛紋凜這樣的疑難雜症。
這樣繞了一圈,自己越發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
薛紋凜倒沒有為難,見她期期艾艾怯怯的,指頭走個半圈還是將東西接了,於是正色叮囑,“帶回大帳讓肇一研究研究,你好好收著,屆時也許有救命用。”
她聽話地點過頭揣進懷裡,看向床榻並無任何悲憫。
方才兩個男人對峙時雖對話跳脫,但她也並非傻子,曉得這石頭和什麼秘藥有關。
略略想一想,恐怕就是山中放出潛伏者也需挾制手段,或許在人身上種毒,或許用家人威脅諸如此類,佩戴石頭則安然無虞,只不是不得不定時回山裡求藥。
石頭取下後那首領必死無疑,但那又如何?在對待“前朝餘孽”一事上,她向來主張格殺勿論。謀劃者固然身負原罪,助紂為虐者同樣不該姑息。
這大概是她和薛紋凜曾經為數不多政見相同的事。
兩人就這樣在幽暗裡並肩站了許久,似乎都忽略了門外漸弱漸消失的廝殺和呻吟聲。不多時,居室正門傳來提前約定好節奏的敲門聲。
“王爺,是我。刺史府已經被主上的禁衛軍包圍了,他就在外面,我們安全了。”
盼妤眉心闇跳,聽到雲樂這句話裡某兩個字時心裡格外彆扭。
她去應了門,入目火光大盛,小夫妻正各舉一隻燭燈進來。
兩人身上只沾了斑點血汙,面上竟比平常還神氣活現,眼中兇光一個比一個亮。
盼妤一時啞然,所幸她看到的只是由打勝仗而生髮的雀躍,而非饕足殺戮。
尤其看到彩英一副興奮難以自抑,不禁哂笑,“手起刀落這般令人爽快?”
彩英沉靜文秀的面上頓時顯出一絲赧然,“往日在山中總有人處處讓著我,自然不懂深淺。”
那份自豪的笑意飽藏著少女認真誠摯的情懷,說什麼都令盼妤厭惡不起來。
她心想,凡人俗物到底逃不開私心,但凡交託過性命的人,的確哪裡都看著可愛。
儘管彩英從字面上就該歸結於“前朝餘孽”,在此刻,私心的確戰勝了理智。
她腦海潮湧著思緒,忽然蹦出兩件事。
“彩英,你身上的青金藍石呢?”盼妤抓住少女的手臂,因急切而用力震晃著。
少女的表情還停固在興奮那一瞬,彷彿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嘴角上彎的弧度明顯減弱,甚至最後凝滯成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