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還是老祖母,拄著楊木柺杖在院裡罵:“那是,老三,老四的賣命錢,你們也敢爭,就都攆出去,攆出去!以後也不要上我家的門!”他們這才不敢吭氣,回了自己家。
如今他們也都是獨門獨戶,早就分出去過的人了,再往家裡計較,也說不過去!可是,誰見過那般多的錢,便是心裡良善,那也繃不住了。
付季覺著丟了人,對著石悟大哥,便不好意思起來。便是這位外來的結義哥哥,都比他兄長們做事做的體面。倒是他義兄石悟,反倒來勸阻付季道:“兄弟莫要惱羞,這邊鄉老們一輩子都是土生土長的莊戶人家,也沒見過錢,如今見了自然就歪擺折騰。俺家裡也如此,年年主祭,也都要打一架,誰都怕出多了。你也別心裡去,他們壞心是沒有的,不過小心眼怕是不少,賢弟如今發了,也尚未娶妻,今後多少也要給自己落下兩個,可不敢這般大方了。”
付季道聲慚愧,也不好意思挽留哥哥睡自己家的土炕,那一排,連大帶小的滾了他爹孃,兩個小兄弟,就連付季本人都沒住處。如今,家裡多餘的屋子是沒有的。滿堂也只能睡在廚房,隨意搭個塌就是了。
付季爹本也想蓋房,可如今也是農忙,便說要延遲幾日。付季自然懂得他的小心思,怕是想一氣兒,連六個兄弟的房子都給起了,他才算完。他這般想,卻又沒臉跟兒子提,便一直憋著。
倒是付季的孃親,覺得不該這樣,誰的就是誰的,若不然,也對不住三活。為這個,她還吃了丈夫兩拳,便不再吭氣了。
義兄弟兩人依依不捨的在槐樹村門口惜別,約了,過半月,付季便去城裡會大哥。到時候,再大醉一場才是。
送了義兄,付季回到家裡,卻不想有遠客,你倒是誰,卻是付季原本定親的二朵家的爹爹。自付季走了沒一年,二朵便嫁了,兩家便再也不走動。
如今付季發了,二朵爹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便上門了,說,原本是訂了親的,如今二朵嫁了,家裡還有幾個呢,若相不中,還有二朵的姨表姐妹,也隨付季挑。
他想的美,卻被付季老祖母一拐敲到了腦袋上,被啐了出去。即是被攆走的,二朵爹卻也帶了傢伙來,好大一口黑鍋,盛了滿滿一鍋肉去。不過人家也不是不要臉,走時,也隨了添鍋兒,數了三十五個大錢兒放下。這是付季家這幾日唯一得到的現錢兒,人來時本想隨一百個錢的,看到付家如今不結親了,自然只給一點點。
付季扶著老祖母哭笑不得,心裡卻放下了最大心事。他想,待回去,請恩師再給自己做個媒,也不求那家人有多大臉面,只求那女子識文斷字,懂道理便是。
攆完舊親家,老祖母攜著付季的手,就又回了自己的屋子。如今付季給的錢,還餘了六十五貫,還有點心,布匹,肉什麼,老祖母看到付季他爹手大,日日請客,便看不慣,命人將那些東西,統統都搬回自己屋子,每日她什麼也不做,閒餘了便坐在炕上,摸摸大錢兒,摸摸那些布匹。
付季原本想村裡面一戶給一匹布,二斤點心,可祖母不允。每戶只許給兩色各三尺布,兩塊糖餅吃。付季也勸了幾句,被他祖母給了兩拐老實了。
住在家中,先幾日付季倒是蠻新鮮來,可惜到了後面,他哥,他老父親常要帶他出去見他們望著體面的人,因此付季便不厭其煩,他也不跟父母住了,自叫滿堂收拾了家裡一個雜物間兒出來,抬了兩塊門板架在凳上當榻子。拒了一次客後,他爹有些生氣,付季就閉口不言,每日只躲在院子裡,只陪著祖母閒話,捎帶整理一些路上得的訊息。偶爾,付季也畫幾幅小品山水,畫好交付滿堂命他送到自己義兄那邊,也就是圖個親近。
那石悟不是個雅緻人,倒是每次滿堂去,他都給滿堂帶個食盒子回來,那盒子裡裝的自是澤州大酒樓的名菜,如此,付季便與祖母每日在房中偷吃,倒是也得了不少樂子。
說起偷吃,回來那日當晚,付季到遇到一件不好的事情。那日他剛至家,晚上,家裡母親取了壓缸底兒的一小袋白麵出來想給兒子做頓壓胃的實誠好飯,付季因那日哭的狠了,也沒甚胃口,吃了幾口後就悄悄出屋想洗把臉,捎帶方便下。
洗了臉,方便完,付季從牆角剛轉出,卻看到自己家二嫂躲在對面牆角蹲著,也不知道正在吃什麼,他悄悄過去,還沒走到近前,卻聽到一陣吸溜麵條的聲音。
這二嫂怎麼蹲在這裡吃麵?
付季正納悶,忽就見她二嫂,噌的一下站起來,喊了一句:“祖婆……”接著,他二嫂拿起袖子抹抹嘴巴,端著那碗東西對屋子裡又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