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信長豪飲的樣子,濃姬感到一陣溫暖。他並非惡意辱罵,不過是個任性的孩童罷了。
信長一口氣喝下那一大杯酒,便將杯子還給侍女,咂著舌,站到濃姬面前。“好了,給小姐斟上。小姐,我來給你夾點菜。”
濃姬毫不示弱,因為她是齋藤道三之女,有著與生俱來的好勝品格。但是今日,她在信長的舉止中感受到一種孩童般的任性和頑皮——這樣的丈夫能夠依賴嗎?
這樣一個孩子……濃姬內心湧起強烈的不滿。她面不改色地端起大酒杯。但沒有斟滿,酒壺已經幹了,她收回酒杯。
信長微笑著甩開白扇。“好了嗎?我已經夾上菜了。”
他慢慢地將右手放平,左手置於膝上,然後朗朗地唱著幸若歌,跳起舞來。
常思此世間,飄零無定處。
直嘆水中月,浮生若朝露。
“你!”土田夫人急得直搓手。在婚禮上居然高唱此不吉之歌。座中眾人也面面相覷,但信長的聲音卻越來越高。
人生五十年,如夢亦如幻。
有生斯有死,壯士何所憾?
古老的城池,清澈的聲音。歌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震動了在場的所有人,攫住了他們的心靈。不知不覺,濃姬內心與信長一爭高下的想法更加強烈了。“他大概不同尋常。”父親道三的話在她耳邊響起,她全身緊繃。
信長舞完,濃姬將酒一飲而盡。當她將酒杯舉到唇邊,大口飲酒時,突然覺得人生不可思議。我就此成為織田信長的妻子了嗎?能夠一生守護在信長身邊嗎?信長剛才的問話,像酒一樣,燃燒著她的胸膛。
“好!”信長突然道,“好,不要喝多了。婚禮到此為止。從岡崎城到安祥城……都籠罩著戰爭的烏雲。你們還是認真準備,等待我父親的指示罷。”平手政秀和內藤勝助對視一眼,笑了。
信長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濃姬,走!”
“是!”
他的話令人無法拒絕,濃姬隨即起身。
第三十五章 神佛悲腸
附近寺院的僧侶,以及東條、西條和兩吉良家的家臣們慌慌張張地出入岡崎城。
岡崎城已經不屬於松平氏。今川氏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領地。雪齋禪師住在本城,有人前來請教禪佛,有的彙報軍情,也有的要求滅了松平氏。雪齋禪師鎧甲外披一件袈裟,一一接見了他們。他看似一個虔誠的高僧,對每個前來拜訪的人道:“好了,就這樣辦吧。”就像一個能容納一切的化外之人,但他治軍極為嚴厲。
以田原夫人為首的松平人都被趕到以前華陽院夫人住過的三道城。本城和二道城現已被今川軍佔領。從城內府邸被驅逐出來的岡崎家臣卻不能離開岡崎,他們被迫重新修建臨時住處,竟成為城內今川軍的護衛。重臣們的家眷大都被轉移到駿府。岡崎城成為一個要塞,只有鳥居伊賀守忠吉可以住在三道城內,負責徵收賦稅。
從天文十八年三月開始,已經發生了大大小小數十次戰役。每到戰時,作為先頭部隊衝鋒陷陣的總是松平人,每次戰鬥結束以後,也便會有一些身影永遠從這個世上消失。但人們對這座城無比留戀,不忍離去。“一定要等到少主返回岡崎城那一日……”為此,他們寧願戰死沙場。
眼看岡崎逐漸衰亡,為了慰藉松平人也防止他們反叛,雪齋禪師令松平次郎左衛門重吉、石川右近將監和阿部大藏三人茌自己身邊當差。
“逃跑之人,格殺勿論。”他命令。本來不必如此,岡崎人都是為生活所迫而出走。從領民處徵收的賦稅都歸今川軍,他們幾乎沒有分到任何東西。
“這樣下去如何是好?餓著肚子怎能作戰?”
“不要太認真了。無論如何,表面上今川軍仍是我們的援軍。侍奉援軍是我們的任務。”
這麼一說,眾人都不再公開吐露不滿,結果,他們只能一邊勉強支撐生計,一邊拼命戰鬥。雪齋禪師對此當然心如明鏡。因此,他也很擔心岡崎的家臣和領民會因不滿而聯合起來。
“下一位是誰?”禪師抬起平靜的臉,一個手持念珠、落了發的女人來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何人?”雪齋問道。
“貧尼源應。”她聲音清澈,直視著雪齋。
“源應?”
“您允許我住在三道城……”
“哦!”雪齋大悟,“是竹千代的祖母華陽院夫人吧。失禮。”
他語氣平靜,但眼神毫不溫和。顯然,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