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宋書滑下椅子,牽住白頌的手。
她走出去時回過頭,看見那個笑起來很溫柔的醫生阿姨站在她們身後,臉上露出由衷的擔憂和不安。
宋書無聲轉回來,抱緊手裡的畫本。
秦樓……嗎。
*
白頌在出國前夕,把宋書送去了秦家主家。去的那天,秦家這一代的獨女秦扶君恰巧在家。
留在主家裡的老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些秦扶君與白頌這些年在明面暗地裡的不和,所以一下車就有人提醒白頌。
白頌停在了秦家的大門外。
修葺整齊美觀的草坪旁,宋書站在礫石小路上。她今天穿了一件新裙子,裙襬蓬蓬的,底下是一層淺紫色的絲質襯底,外面還罩著一層白色半透明的薄紗。
送來這件定製裙的阿姨笑著摸她沒表情的臉蛋,說這是今年最漂亮的小公主款。
嗯,也是她最討厭的型別。
但是媽媽喜歡。
屈服,是成人第一課。
小宋書一直這麼堅定地認為。
更妙的是,父母還會是你的常駐授課嘉賓。
“書書,到秦家之後凡事都要有禮貌,知道嗎?”
“嗯。”
“再過不久中學開學,在新學校要尊重老師,和同學們處好關係啊。”
“嗯。”
“媽媽要走了,書書有沒有什麼想要對媽媽說的?”
“……”
宋書在白頌期待的目光下,沉默。
然後沉默。
再然後,她搖了搖頭。
那張初露美人相的小臉上是不變的空白的平靜。
白頌輕嘆聲,把宋書交給秦家家裡的傭人。秦老先生自然已經安排好一切,她不需要再操心。
“那麼,書書,跟媽媽說再見好嗎?”
“再見。”
“嗯,書書再見。”
轎車遠去,載走了白頌。
宋書安靜地站在原地。除了那句再見以外,她一個字都沒有多說。她只是很安靜地看著車尾巴消失的地方。
那一刻宋書發現,自己原來還是會有情緒的,只是比正常人似乎要遲鈍……很多很多。
到此時才發現,這是第一件可惜的事情。
第二件可惜的事情是,她還沒有仔細體會這種情緒上的起伏,心境就被突然從頭頂冒出的聲音打破了——
“所以,我今年的生日禮物就是這隻大號的洋娃娃?”
這是宋書第一次聽見這個聲音。
應該是她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乾淨,澄澈。讓人想到奏響空谷山石的一眼見底的泉,還有穿過鬆林萬壑的長著翅膀的風。
但帶著冰冷又陌生的嘲弄。
宋書循著那個聲音,回頭。
秦家宅子的單層比普通樓房要高許多,有四米左右。說話的男孩兒此時坐在三樓的露臺上。
確切說,他是坐在三樓露臺的大理石圍欄上。
人面向外,腿在空中晃。比同齡稍顯修長的手裡玩著個魔方,層面轉得飛快,快要轉出殘影了。
他低著頭垂著眼,玩得專心,像忘乎所以——
少年腳尖離地十米,一陣兩三級的拂面春風都能把他吹到露臺下。
宋書低頭看向牆根。
露臺下面是水泥地。十米以上的高度摔上去,不死也是骨折保底的重傷。
愣了十幾秒後,站在宋書身旁的傭人終於反應過來,聲音都喊劈了——
“樓少爺您您您怎麼上那兒去了!趕緊下來啊!來人,快來人上去看看啊!”
沒人回應。
隨著最後一聲“咔噠”輕響,少年手裡的魔方恢復原樣。
他抬起右手把它舉起來,朝著刺眼的太陽比量了下,然後掃了一眼手錶上的時間。
“嘁,兩分鐘。”
魔方被少年冷笑著隨手一拋,扔個無用的垃圾一樣。
它摔在水泥地上,砰的一聲,裂開了。
而圍欄上坐著的少年百無聊賴地垂下眼,一勾嘴角,“下去?怎麼下去?……這樣?”
他突然向前俯身。
“少爺!!”
傭人歇斯底里地驚叫。
少年止住身。
他在燥熱的夏風裡恣意地笑起來,坐在圍欄上,笑得前仰後合。樹的影兒和葉子間的光交替落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