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2 / 4)

小說:閱微草堂筆記 作者:辯論

灤陽消夏錄云爾。

胡御史牧亭言,其裡有人畜一豬,見鄰叟輒瞋目狂吼,奔突欲噬,見他人則否。鄰叟初甚怒之,欲買而啖其肉。既而憬然省曰:此殆佛經所謂夙冤耶?世無不可解之冤,乃以善價贖得,送佛寺為長生豬,後再見之,弭耳暱就,非復曩態矣。嘗見孫重畫伏虎應真,有巴西李衍題曰:至人騎猛虎,馭之猶騏驥,豈伊本馴良,道力消其鷙,乃知天地間有情皆可契,共保金石心,無為多畏忌。可為此事作解也。

滄州劉士玉孝廉,有書室為狐所據。白晝與人對語,擲瓦石擊人,但不睹其形耳。知州平原董思任良吏也,聞其事,自往驅之。方盛陳人妖異路之理,忽簷際朗言曰:公為官,頗愛民,亦不取錢,故我不敢擊公,然公愛民乃好名,不取錢乃畏後患耳,故我亦不避公。公休矣,毋多言取困。董狼狽而歸,咄咄不怡者數日。劉一僕婦甚粗蠢,獨不畏狐。狐亦不擊之,或於對語時,舉以問狐。狐曰:彼雖下役,乃真孝婦也,鬼神見之猶斂避,況我曹乎。劉乃令僕婦居此室,狐是日即去。

愛堂先生言,聞有老學究夜行,忽遇其亡友,學究素剛直,亦不怖畏,問君何往,曰:吾為冥吏,至南村有所勾攝,適同路耳,因並行至一破屋。鬼曰:此文士廬也,問何以知之,曰:凡人白晝營營,性靈汩沒,唯睡時一念不生,元神朗沏,胸中所讀之書,字字皆吐光芒,自百竅而出,其狀縹渺繽紛,爛如錦繡。學如鄭孔,文如屈宋班馬者,上燭霄漢,與星月爭輝;次者數丈,次者數尺,以漸而差,極下者亦螢螢如一燈照映戶牖,人不能見,唯鬼神見之耳。此室上光芒高七八尺,以是而知。學究問,我讀書一生,睡中光芒當幾許?鬼囁嚅良久曰:昨過君塾,君方晝寢,見君胸中高頭講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經文七八十篇,策略三四十篇,字字化為黑煙,籠罩屋上,諸生誦讀之聲,如在濃雲密霧中,實未見光芒,不敢妄語。學究怒斥之,鬼大笑而去。

東光李又聃先生嘗至宛平相國廢園中,見廊下有詩二首,其一曰:颯颯西風吹破欞,蕭蕭秋草滿空庭,月光穿漏飛簷角,照見莓苔半壁青,其二曰:耿耿疏星幾點明,銀河時有片雲行,憑欄坐聽譙樓鼓,數到連敲第五聲。墨痕慘淡,殆不類人書。

董曲江先生名元度,平原人,乾隆壬申進士,入翰林,散館改知縣,又改教授,移疾歸。少年夢人贈一扇,上有三絕句曰:曾公飲馬天池日,文采西園感故知,至竟心情終不改,月明花影上旌旗/尺五城南並馬來,垂楊一例赤鱗開,黃金屈戍雕胡錦,不信陳王八斗才/蕭鼓鼕鼕畫燭樓,是誰親按小涼洲,春風豆蔻知多少,並作秋江一段愁。語多難解。後亦卒無徵驗,莫明其故。

平定王孝廉執信,嘗隨文宦榆林,夜宿野寺經閣下,聞閣上有人絮語,似是論詩,竊訝此間少文士,那得有此?因諦聽之,終不甚了了,後語聲漸出閣廊下,乃稍分明。其一曰:唐彥謙詩格不高,然禾麻地廢生邊氣,草木春寒起戰聲,故是佳句;其一曰:僕嘗有句雲,陰磧日光連雪白,風天沙氣入雲黃,非親至關外不睹此景;其一又曰:僕亦有一聯雲,山沉邊氣無情碧,河帶寒聲亙古秋,自謂頗肖邊城日暮之狀,相與吟賞者久之。寺鐘忽動,乃寂無聲。天曉起視,則扃鑰塵封。山沉邊氣一聯,後於任總鎮遺稿見之。總鎮名舉,出師金川時,百戰陣歿者也,陰磧一聯,終不知為誰語,即其精靈長在,得與任公同遊,亦決非常鬼矣。

滄州城南上河涯,有無賴呂四,兇橫無所不為,人畏如狼虎。一日薄暮與諸惡少村外納涼,忽隱隱聞雷聲,風雨且至。遙見似一少婦避入河干古廟中。呂語諸惡少曰:彼可淫也。時已入夜,陰雲黯黑,呂突入掩其口,眾共褫衣相嬲。俄雷光穿牖,見狀貌似是其妻,急釋手問之,果不謬。呂大恚,欲提妻擲河中,妻大號曰:汝欲淫人,致人淫我,天理昭然,汝尚欲殺我耶?呂語塞,急覓衣褲,已隨風入河流矣。旁皇無計,乃自負裸婦歸。雲散月明,滿村譁笑,爭前問狀。呂無可置對,竟自投於河,蓋其妻歸寧,約一月方歸,不虞母家遘回祿,無屋可棲,乃先期返。呂不知而遘此難,後妻夢呂來曰:我業重,當永墮泥犁,緣生前事母尚盡孝,冥官檢籍得受蛇身,今往生矣。汝後夫不久至,善視新姑嫜,陰律不孝罪至重,毋自蹈冥司湯鑊也。至妻再醮日,屋角有赤練蛇,垂首下視,意似眷眷。妻憶前夢,方舉首問之,俄聞門外鼓樂聲,蛇於屋上跳擲數回,奮然去。

獻縣周氏僕周虎,為狐所媚,二十餘年如伉儷,嘗語僕曰:吾煉形已四百餘年,過去生中,於汝有業緣當補,一日不滿,即一日不得生天,緣盡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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