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求每個人單純的動機,”威克費爾德先生說道,“我使他本著謀利的動機和我合夥,我為這樣做高興。可是,看他是什麼樣的——哦,看他是什麼樣的!”
“你最好攔住他,科波菲爾,如果你能的話,”尤來亞用他長長的食指指著我叫道,“他就要說出一種——聽我說——
一種他事後後悔說過而你也覺得不該聽的話了!”
“我什麼都要說!”威克費爾德先生絕望地喊道,“既然我受你控制,我為什麼又不能受別人控制呢?”
“聽著!我告訴你!”尤來亞繼續警告我說道,“如果你不攔住他的嘴,你就不是他的朋友了!威克費爾德先生,你為什麼不能受別人控制呢?因為你有一個女兒。你和我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是不是?別驚動睡著的狗——誰要去驚動?我可不想。你沒看到我儘可能地謙卑嗎?告訴你,如果我說得太多了,我感到抱歉。你還要怎麼樣呢,先生?”
“哦,特洛伍德,特洛伍德!”威克費爾德先生絞著手叫道,“從我第一次在這個家裡看到你以後,我已沒落成什麼樣了呀!那時,我已經走下坡路了;可從那以後起,我走的路實在太可怕了!軟弱的放任把我毀了。在記憶上放任我自己,在疏忽上放任我自己。我對孩子母親抱的天性的悲哀成了病態,我對孩子抱的天性的愛心成了病態。我把我接觸過的一切都傳染了。我已把災難帶給我非常心愛的人了,我知道——你知道!我以為我能真心愛世界上某個人而不愛其他人;我以為我能真心悲哀痛悼世界上某個人而不關心其他悲痛者的悲哀。於是,我歪曲了我的人生信條。我使我自己那顆病態怯懦的心痛苦,而它也使我痛苦。我的悲傷是卑劣的,我的愛心是卑劣的,我想逃避二者的暗黑那一面的苦悽也尼卑劣的,哦,看我這頹廢樣兒,恨我吧,拋開我吧!”
他倒在一張椅子上,無力地嗚咽。他剛才迸發的興奮漸漸離開了他。尤來亞從他的角落裡走了出來。
“我不知道,我一時胡塗說了些什麼,”威克費爾德先生伸出手,好像求我別責怪他一樣地說道。“他知道得最清楚,”他指著尤來亞說道,“因為他總在我身邊給我出壞點子。你知道,他是我脖子上的磨石。你看到他在我家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我事務所裡的作派了。你剛才聽到他說的話了。我還要再說什麼呢!”
“你不要再說什麼了,連這麼多的一半也不要說!你根本就不用說什麼,”尤來亞半反抗半乞求地說道,“如果不是喝多了,你本不會這麼說的。明天,你可以再想想,先生。如果我說了太多,或多得超出了我的本意,又有什麼關係呢?我並不會堅持我說的呀!”
門開了,臉上沒一點血色的愛妮絲悄悄走了進來,摟住威克費爾德先生的脖子說道,“爸爸,你不舒服了。跟我來吧!”他把頭倚在她肩上,好像感到十分羞慚地和她一起走了出去。她的眼光和我的眼光只相遇了一下,但就在那一瞬間,我看出她已明白髮生的一切了。
“我沒想到他會發這麼大的脾氣,科波菲爾少爺,”尤來亞說道,“可是沒什麼,明天我就會和他和好。這也是為了他的利益。我謙卑地關心著他的利益。”
我沒理睬就上樓去了,來到以往在我讀書時愛妮絲常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的那個房間。深夜之前,沒人來到我身邊。我拿起一本書,努力往下讀。我聽見鐘敲12點了,我還讀,可我不知道我讀的是什麼。這時愛妮絲輕輕碰了我一下。
“明天一早你就走了,特洛伍德!現在我們就說聲再見吧!”
她哭過,可她的臉那時是那麼平靜,那麼美麗。
“願上天保佑你!”她說著把手伸給我。
“最親愛的愛妮絲!”我回答道,“我知道你不要我談到今天晚上的事——不過,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可想嗎?”
“有上帝可以信託!”她答道。
“我——我只帶著我的可憐的苦惱來看你,什麼也做不了嗎?”
“你已經大大減輕了我的煩惱。”她答道。“親愛的特洛伍德,沒什麼可做的了。”
“親愛的愛妮絲,”我說道,“你所富有的正是我所缺乏的——善良,果斷,一切高貴的品質——由我來為你擔憂或做你指導,這實在是不自量力;可你知道我多麼愛你,欠你多少恩惠。你永遠不會為了一種錯誤的孝心而犧牲你自己吧?愛妮絲?”
她這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激動,她把手從我手裡抽出,人往後退了一步。
“請你說你沒那種想法,親愛的愛妮絲!比妹妹還親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