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我一度開辦的免費女子學校放長假了。
我教了鄰近婦女們快一年的功課,但是她們不關心數目字,也不關心衛生課,她們也不
在乎認不認識錢。她們每天來,就是跑進來要借穿我的衣服,鞋子,要口紅,眉筆,塗手的
油,再不然集體躺在我的床上,因為我已買了床架子,對於睡地席的她們來說,是多麼新鮮
的事。
她們來了,整齊的家就大亂起來。書不會念,賈桂琳甘迪、歐納西斯等等名人卻比我還
認識,也認識李小龍,西班牙的性感男女明星她們更是如數家珍;看到喜歡的圖片,就從雜
志上撕走;衣服穿在布包下不告而取,過幾天又會送回來已經髒了釦子又被剪掉的。
這個家,如果她們來了,不必編劇,她們就會自導自演的給你觀賞驚心動魄的“災難電
影”。
等荷西買下了電視時,她們再用力敲門罵我,我都不開了。
電視是電來時我們唯一最直接對外面大千世界的接觸,但是我仍不很愛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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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用手洗了不知多少床單之後,一架小小的洗衣機被荷西搬回定來了。
我仍不滿足,我要一匹白馬,要像彩色廣告上的那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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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在鎮上認識了許多歐洲婦女。
我從來沒有串門子的習慣,但是,有一位荷西上司的太太是個十分投合的中年婦人,她
主動要教我裁衣服,我勉為其難,就偶爾去公司高階職員宿舍裡看她。
有一天,我拿了一件接不上袖口的洋裝去請教她,恰好她家裡坐了一大群太太們。
起初她們對我非常應酬,因為我的學歷比她們高。(真是俗人,學歷可以衡量人的什
麼?學歷有什麼用?)後來不知那一個笨蛋,問起我:“你住在哪一幢宿舍?我們下次來看
你。”
我很自然的回答她們:“荷西是一級職員,不是主管,我們沒有分配宿舍。”
“那也可以去找你啊!你可以教我們英文,你住鎮上什麼街啊?”
我說:“我住在鎮外,墳場區。”
室內突然一陣難堪的寂靜。
好心的上司太太馬上保護我似的對她們說:“她的家佈置得真有格調,我從沒有想過,
沙哈拉威人出租的房子可以被她變成畫報裡似的美麗。”
“那個地方我從來沒有去過,哈哈,怕得傳染病。”另外一個太太又說。
我不是一個自卑的人,她們的話還是觸痛了我。“我想,來了沙漠,不經過生活物質上
的困難,是對每一個人在經驗上多多少少的損失。”我慢慢的說。“什麼沙漠,算了,我們
住在這種宿舍裡,根本覺都不覺得沙漠。你啊!可惜了,怎麼不搬來鎮上住,跟沙哈拉威人
混在一起——嘖嘖——。”
我告別出來的時候,上司太太又追出來,輕輕的說:“你再來哦!要來的哦!”
我笑笑點點頭,下了樓飛奔我甜甜的小白屋去。我下定決心,不搬去鎮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