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回小店前,坐在地上呆望著天空,一望好幾小時。
過了很久一陣,有一次我開信箱,裡面有我幾封信,還有一張郵局辦公室的通知單,叫
我去一趟。
“是什麼東西?”我問郵局的人。
“一封掛號信,你的郵箱,給一個什麼沙崙——哈米達,是你的朋友,還是寄錯了?”
“啊——”我拿著這封摩納哥寄來的信,驚叫出來,全身寒毛豎立。抓起了信,往回家
的路上快步走去。
我完全錯估了這件事情,她不是騙子,她來信了,還是掛號信,沙崙要高興得不知什麼
樣子了。
“快念,快念!”
沙崙一面關店一面說,他人在發抖,眼睛發出瘋子似的光芒。
開啟信來一看,是法文的,我真對沙崙抱歉。
“是法文——。”我咬咬手指,沙崙一聽,急得走投無路。“是給我的總沒錯吧!”他
輕輕的問。深怕大聲了,這個美夢會醒。
“是給你的,她說她愛你。”我只看得懂這一句。
“隨便猜猜,求你,還說什麼?”沙崙像瘋子了。“猜不出,等荷西下班吧。”
我走回家,沙崙就像個殭屍鬼似的直直的跟在我後面,我只好叫他進屋,坐下來等荷
西。
荷西有時在外面做事受了同事的氣,回來時臉色會很兇,我已經習慣了,不以為意。
那天他回來得特別早,看見沙崙在,只冷淡的點點頭,就去換鞋子,也不說一句話。沙
侖手裡拿著信,等荷西再注意他,但是荷西沒有理他,又走到臥室去了,好不容易又出來
了,身上一條短褲,又往浴室走去。
沙崙此時的緊張等待已經到了飽和點,他突然一聲不響,拿著信,啪一下跪撲在荷西腳
前,好似要上去抱荷西的腿。我在廚房看見這情景嚇了一大跳,沙崙太過份了,我對自己生
氣,將這個瘋子弄回那麼小的家裡來亂吵。
荷西正在他自己那個世界裡神遊,突然被沙崙在面前一跪,嚇得半死,大叫:“怎麼搞
的,怎麼搞的,三毛,快來救命啊——”
我用力去拉沙崙,好不容易將他和荷西都鎮定住,我已經累得心灰意懶了,只恨不得沙
侖快快出去給我安靜。荷西唸完了信,告訴沙崙:“你太太說,她也是愛你的,現在她不能
來撒哈拉,因為沒有錢,請你設法籌十萬塊西幣,送去阿爾及利亞她哥哥處,她哥哥會用這
個錢買機票給她到你身邊來,再也不分離了。”
“什麼?見她的大頭鬼,又要錢——。”我大叫出來。沙崙倒是一點也不失望,他只一
遍一遍的問荷西:“沙伊達說她肯來?她肯來?”他的眼光如同在做夢一般幸福。
“錢,沒有問題,好辦,好辦——。”他喃喃自語。
“算啦,沙崙——。”我看勸也好似勸不醒他。“這個,送給你。”沙崙像被喜悅衝昏
了頭,脫下他手上唯一的銀戒指,塞在荷西手裡。
“沙崙,我不能收,你留下給自己。”荷西一把又替他戴回他手指去。
“謝謝,你們幫了我很多。”沙崙滿懷感激的走了。“這個沙崙太太到底怎麼回事?沙
侖為她瘋狂了。”荷西莫名其妙的說。
“什麼太太嘛,明明是個婊子!”這朵假花只配這樣叫她。自從收到這封信之後,沙崙
又千方百計找到了一個兼差,白天管店,夜間在鎮上的大面包店烤麵包,日日夜夜的辛勞工
作,只有在清晨五點到八點左右可以睡覺。
半個月下來,他很快速的憔悴下來,人瘦了很多,眼睛佈滿血絲,頭髮又亂又髒,衣服
像抹布一樣縐,但是他話多起來了,說話時對生命充滿盼望,但是我不知怎的覺得他內心還
是在受著很大的痛苦。
過了不久,我發覺他煙也戒掉了。
“要每一分錢都省下來,煙不抽不要緊。”他說。“沙崙,你日日夜夜辛苦,存了多
少?”我問他。兩個月以後,他已是一副骨架子了。
“一萬塊,兩個月存了一萬,快了,塊了,你不用替我急。”他語無倫次,長久的缺乏
睡眠,他的神經已經衰弱得不得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