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內假山上,生了紫芝一本。畫成圖,做一道賀啟上忠賢。內中道:“恭惟上公魏殿下:赤心捧日,元德格天;秀產仙芝,祥生福地。聚千年之靈氣,欽萬木之精英。誠玉京之上品,貫瑤池而獨尊。”看此等頌語,竟儼然是以上位尊他了。忠賢也明知事涉虛妄,便與李永貞道:“從來真人受命,必假祥瑞以收人心。如今須厚賞來人,回去叫李實誇張其事,以鼓人心。”忠賢大喜,收拾些禮物回答李實。便叫進來人,親自分付道:“多謝你爺費心,祠內的靈芝可好生保護。”於是重賞來人而去。
那些阿諛的人,聽見此風,都思量去尋訪異物來獻。於是山東產麒麟,河南鳳皇降,陝西獻白龜,江南進玄鹿。有的道:某縣甘露降,某處醴泉生。凡深山窮谷中一草一木奇異些的,都把來當作祥瑞,紛紛供獻不絕。舉國若狂,互相愚弄,皆是明知而故昧,一味的亂纏,正是妖由人興。是時河南果然生出件異事來:舉世紛紛論美新,卻將祥瑞惑愚民。
傷殘多少麟和鳳,何事區區草木神。
話說許州有個隱士,姓趙名全,傢俬富厚,才學兼優,不樂仕進,專愛嘯傲林泉。夫妻皆年過四十,止生一子,名喚趙祥。年交十六,生得美如冠玉,真個愛若掌珠。家下男女共有三四十人,親丁實只三口。一日,趙祥自書房回來,他母親道:“你今年已十六,尚未到外公家去過。明日可備些禮物,往省城探望外公、外婆去。”次日,收拾了行李禮物,趙祥上了牲口,帶了兩個童僕,一路行來。正值暮秋天氣,但見:楓葉滿山紅,黃花鬥晚風。
老蟬吟漸懶,愁蝶思無窮。
荷破青紈扇,橙垂金彈叢。
可憐數行雁,陣陣遠排空。
主僕在路,行了兩日,貪看景緻,只見銅臺高峙,濟水西流,順路而來。不覺錯了宿頭,漸漸天色晚了。只見:
月掛一川白,霞餘幾縷紅。
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燈火依林出,炊煙隱霧中。
歸鴉飛作陣,點點入深叢。
三人只得順著濟河而行。月光漸上,並無人家可以借宿,心中好生著忙。只見前面山坡下有一道燈光射出,童僕道:“好了,我們依著燈光行去,自有宿頭。”便帶過馬從小路走。不上裡許,見山坡下現出一所莊院來。走近跟前,只見一簇房舍,到也軒昂:門垂翠柏,宅近青山。幾株松冉冉,數竿竹斑斑。籬邊野菊凝霜豔,橋畔芙蓉映水寒。粉牆泥壁,磚砌圍圓。高堂多壯麗,大廈甚清安。門樓下都鐫象鼻垂蓮,屋脊上皆繪飛禽走獸。牛馬不見無雞犬,想是秋收農事閒。
主僕走到門前,下馬歇下行李,時已夜深。見重門緊閉,僕人上前叩門,半晌才有人應道:“是誰叩門?”僕人道:“我們是借宿的。”裡面道:“要投宿,尋客店去。夜半來此叩門,莫不是歹人麼。”僕人道:“我們並非歹人,實是過路的相公,因錯了宿頭,暫借貴莊一宿,乞方便一聲。”裡面才開了門,請趙祥進來。小廝們牽馬搬行李,見開門的是個婦人,將門關上,邀進中堂。趙祥坐下,隨有幾個丫環點上燈,取出茶來。那婦人道:“請問相公尊姓?貴處那裡?”趙祥道:“賤姓趙,許州人,因往省城探親,家人走錯了路,趕不上宿店,故此輕造貴莊。得罪,!得罪!”那婦人道:“好說,窮途逆旅,人情之常。”趙祥道:“敢問莊主上姓?”婦人道:“這是蕭都尉的別墅,主人久宦在外,家中止有閨閣中人,故此應問無三尺之童。久無外客至此,今得相公光降,大是有幸。想總餓了,且請用夜飯。”丫頭們抬桌子擺酒飯,甚是精潔。那婦人進去,等他們飯罷,又出來問道:“許昌趙氏,乃清獻公之裔,相公可是嫡派?”趙祥道:“正是。”婦人道:“家主母亦是天水本宗,與相公同一支派,今欲伸賓主之禮,未知可否?”趙祥道:“羈旅之人,以得見主人為幸;況同一脈,何有嫌疑?”那婦人進去,少刻,開了中門,兩對絳紗燈,一叢青衣侍女,簇擁著一個婦人出來。看那婦人怎生模樣?但見他:頭戴皂紗冠,穿珠點翠;身衣■絲襖,舞鳳團花。腰繫結綠白綾裙,下襯著三寸金蓮瓣;頭梳宮樣盤龍髻,斜簪著兩股玉鸞釵。窈窕身材色穩重,溫和氣宇更周詳。脂粉不施猶自美,風流宛似少年時。
那婦人約有三十左右的年紀,出來相見,序賓主禮坐下。見趙祥儀容俏雅,氣度謙恭,十分敬重。敘起家世,一一皆同;分悉支派,極其詳細,趙祥反不能盡知。婦人笑道:“郎君年少,論老身尚是君家祖輩,今已世代相懸,只稱姑侄罷。”趙祥是個老實人,真個起身拜了姑娘。婦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