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抱負如荊聶,專向人間殺不平。
幾個豪傑上前將李國柱拿住道:“正要剿除你們這夥害人的禽獸!”才要動手,人叢中又搶出幾個來,把李國柱揪翻亂打,各官忙叫“不要動手”,那裡禁得住?打的打,踢的踢,早已嗚呼了。那錦衣千戶驚得飛跑,只恨爺孃少生兩隻腳,走得沒處躲藏,一把抱住撫院,死也不放。那些校尉都丟下刑具,除下帽子,脫去號衣,混在人叢裡逃命去了。宣旨的禮生怕打,戰兢兢的把駕帖左收右收都收不起,早被那班豪傑搶過去扯得粉碎,把桌子一推,把禮生從上面跌下來跑了。院道各官再三安撫,忙出了一面白牌道:“爾民暫且退散,俟本院具題申救。”把個周吏部急得遍處磕頭,哀告道:“諸位鄉親不是為我,到是害我了!”眾人道:“是我們仗義的打死校尉,扯毀駕帖,都等我們自去認罪,卻不有累。”
眾人又相議道:“李實這閹狗誣奏,我們去燒他的衙門去!”此時李實正差孫掌家在蘇州催緞匹,聽見此話,嚇得連忙換了衣帽,要叫船逃回杭州。卻好遇著這班好漢,有認得的將他拿住,登時打死,將行李貨物都拋在河內而去,直鬧到晚方散。
次日又來,足鬧了兩三日。府縣恐有不虞,叫將城門關了,一面著人訪拿為首的,一面具題道:“三月十八日開讀時,合郡百姓執香號呼,喧鬧階下,群呼奔擁,聲若雷鳴。眾官圍守犯官周順昌,官校望風而逃,有登高而墜者,有牆倒而壓者,有出入爭逃互相踐踏者,遂至隨從李國柱身被重傷,延至二十日身故。”本之外,毛撫院又具了稟帖到魏忠賢。不期路上又被眾好漢攔住搜下。那城中百姓有膽小的,怕打死了校尉,扯碎了駕帖,要波及滿城,竟棄下家產物件,挈家而逃,有搬下鄉的,有逃出境的,官府雖安撫示禁,人只道是哄他們的,越逃得多。官府見逃人甚多,料這班作亂的羽翼已衰,正好拿人;又恐再走了,忙稟過撫院,盡行拿住到監,不知那些好漢既挺身做事,豈肯私逃?
只有周吏部見百姓逃亡,到為我受害,好生不忍,想道:“我若不隨官校進京,又失了臣節。”遂自來見撫院道:“罪人得罪朝廷,蒙旨拿問,自應受逮,不意釀成大變,幾累老大人。但為臣子者,沒有呼而不來之理,乞老大人解罪人進京。”先撫院要解他去,又怕百姓激怒,今聽見他自己要去,便趁水推舟道:“正是!弟等都要具書保留老先生,又恐違了欽限,得罪反重,還是去的為是。”此時官校逃去的已都來了,府縣也打發了他們些銀兩,叫他們都到滸墅關等候。次日,周公恐驚動眾人,候至夜間,悄悄的上船。至滸墅關,尋到了官校,才一同星夜入京。撫院打發周吏部起身後,怕魏監怪他,隨把一干人犯題上去道:“敲梆喝號者馬傑,傳香者顏佩韋,打死隨從者沈揚、周文元、楊念如。”又央李實致書與永貞,求他從輕發落。
李實是個慈心的人,向日聽見拿這起人,已自不過意;又見亂了蘇州,打死孫掌家,蘇州撫院如此處治百姓,一發跌足道:“都是我造的罪孽!”連忙寫書子星夜進去求情。原來魏臨聽見激變了蘇州,心中也覺慌張,後接到毛撫院的本,知已調停了,便喚李永貞來商議道:“蘇州濱湖近海之地,人民撒野的地方,若株連殺戮,恐致民變。況江南是漕運重地,不比他處,不如依樣葫蘆,從寬些罷。”卻好顧內閣當國,他也是蘇州人,因念桑梓,再三解說,忠賢便假做人情,止批將為首五人立決,其餘著有司嚴緝。又恐拿黃御史的到了杭州,百姓也要效尤,即於本上批道:“黃尊素著該撫提解來京,錦衣衛官校著即撤回。”因此黃御史一路上少吃多少苦。可見得百姓一亂,其功不小。正是:皇天視聽在斯民,莫道黔黎下賤身。
曾見一城堪復夏,果然三戶可亡秦。
群呼未脫忠臣死,壯氣先褫奸黨魂。
遙想五人殉義日,丹心耿耿上通神。
不說蘇州百姓仗義,浙江黃御史到得了便宜。且說吳江周御史宗建初任湖廣武康縣時,官清如水,決斷如流,才守兼優,聲名大振。撫按交章題薦,後改了浙江仁和縣。這仁和縣是附省的首縣,政務繁冗,民俗淳厚,他下車以來,蒞事精明,立法極簡,審理詞訟,任你有錢有勢的來情託,他概不容情,並無冤枉。徵收錢糧,任你頑梗,他都設法追捕。合縣百姓都呼之為周清天。稍有閒時,便下學訓課,士子藹然一堂。若再得餘閒,或與鄉之賢士大夫逍遙湖上,或偕德望父老訪民風於四野,所以士民德之。及六年,奏最行,取為御史,合郡為他建祠。不料為倪文煥所劾,道他侵蝕仁和庫帑,坐贓削職,著撫院追比充餉。此時合縣縉紳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