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佳想了想,答道,我呀,想回去上幼兒園。
呀呀呀,我們也要回去上幼兒園。寢室裡的女生都在床上打著滾,無比矯情地大聲嚷嚷起來。
戴佳對幼兒園懷有那麼強烈的感情,是因為她只上過一年幼兒園。小白比她多上兩年幼兒園,他從大班升入小學時,戴佳受不了了,回家鬧了幾天,成功地從小班直接跳進小學,與小白坐在同一個教室。每次她向別人說起青梅竹馬的小白時,她就會這樣說:我上幼兒園時分大班,中班和小班,有個小朋友叫小白,我上小班時他上大班,我離開幼兒園時他終於大班畢業了。
她一直堅持認為是小白她丟失了兩年快樂的童年時光,她對他埋怨道,要不是你那時候引誘我,我就不會那麼早失去童真。
你的童貞和我有什麼關係?小白一頭霧水。
你居然不對我負責!
小白仍然一臉茫然,周圍的人們都對他這個陳世美投來厭惡的目光,幾乎人人得而誅之,他也開始對自己是否哪天酒醉後亂性產生懷疑,這成為他歷史上一大懸案。
戴佳現在站在幼兒園門外,看裡面的小孩子玩滑梯,哭鼻子,追逐打鬧,她與小白四五歲時也曾經在這裡瘋玩過,如今地址沒變,名稱沒變,卻物是人非。一個四十多歲的幼兒園老師發現門口張望的她,立即警覺地跑了過來。
哎,是來接你家孩子的嗎?
戴佳愣了愣,怒火中燒,她尚且嬌嫩無比,居然被人認為是孩子已經上幼兒園的小少婦,這種打擊是致命且屈辱的。她忍住心頭的劇痛,說,不是,我只是來看看的,我小時候也在這裡上幼兒園的。
我姓廖,你記得我麼?我在你這個年齡時就在這裡做老師了。
廖老師,我是戴佳啊。
中年老師盯著戴佳看了一會兒,把鐵柵欄門開啟,示意她進來。戴佳跟著她走進去,小孩子們都停下手裡的事情,抬起頭望著她,齊聲喊,阿姨好。她嘴裡應承著,心裡卻稀里嘩啦地流著鮮血,童言無忌,更加致命。
你是哪一年升小學的?中年老師問。
一九九三年。
老師從相簿裡翻出一九九三年的幼兒園結業照,照片上是兩個老師和一群孩子,兩個老師年輕漂亮,而圍坐著的孩子穿得花紅柳綠,唇上抹口紅,額上畫紅點,乍一看就像一群幼兒時期的如來佛。
你是哪一個孩子?
這個。
哦。
您想起來了?
沒有,很多女孩子來看自己以前的照片,一開始都說這個小女孩是小時候的她們,因為這個小女孩看上去最可愛最漂亮了。
為什麼要這樣?又沒有獎勵。
一般她們都是和自己的男朋友來的,當然不希望讓男朋友看到自己小時候流鼻涕哭鼻子的模樣了,真是孩子氣。
我只上一年幼兒園,小班以後就去上一年級了,廖老師記不得我也很正常。
哦?這個孩子確實是唯一的一個小班就拍結業照的,看來你還真是了。她把照片從塑膠紙夾層裡抽了出來,翻到背面,對應小女孩的地方赫然寫著“戴佳”。
就是我,就是我。
我看也是的,比小時候還漂亮,有時候我就想呢,真正的小戴佳會不會什麼時候回來看,不過你只在這裡呆了一年,沒想到你還想著那個時候。
戴佳盯著小時候的自己,用手指輕輕撫摩著照片,說,我真後悔少上了兩年幼兒園,現在我超想上幼兒園。
怎麼了,是不是有哪裡不順利了,現在畢業了吧?
畢業了。
在哪裡工作?
還沒有找到,不怎麼順利。
廖老師讓戴佳坐下來,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安慰道,年輕人嘛,別心急,心情不好時到小時候玩耍過的地方轉轉,就會好很多。
戴佳原本想很矯情地撲進啟蒙老師的懷裡嚎啕大哭一場,又覺得這樣會嚇壞外面玩耍的小孩子,也會有損阿姨的高大全形象。
前天也有一個小夥子來這裡的,也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叫小白的,我一點也看不出來,人家說女大十八變,其實男孩長開了以後變化更大。
戴佳心裡一驚。
你不會還記得吧?
是,記得,一點點,他來這裡幹什麼?
沒幹什麼,也就看看照片,轉了一會兒就走了,反正情緒不太好,對了,他還指著你的照片說小時候常常挨你欺負呢。
外面忽然響起音樂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