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部分(1 / 4)

小說:復活 作者:莫莫言

“不怕受擠,就怕受氣,”塔拉斯笑嘻嘻地用唱歌般聲音說,然後伸出兩條強壯的胳膊把兩普特重的袋子象鴻毛似地輕輕舉起來,搬到視窗。“地方有的是,站站也可以,鑽到椅子底下去也行。這兒可是太平無事,沒有人吵架”他滿面笑容,和藹可親地說。

塔拉斯講到他自己時說,他不喝酒就沒有話說;一喝酒,話就可以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的確,塔拉斯清醒的時候總是沉默寡言,可是喝了點酒——這在他是很難得的,只有逢到特殊情況時才喝,——就特別喜歡說話。他一開口,總是講得很多,很有意思,而且非常樸素,非常真誠,尤其是非常親切,他那雙善良的淺藍色眼睛和殷勤含笑的嘴唇總是洋溢著親切的情意。

今天他就處在這樣的狀態。聶赫留朵夫走過來,他暫時住了口。但他把袋子放好後,就照原來那樣坐下,把兩隻經常勞動的有力的手放在膝蓋上,直瞧著花匠的眼睛,繼續講他的事。他向這位新朋友詳詳細細地講他妻子被判刑的始末,講她為什麼被流放,他現在為什麼跟她一起到西伯利亞去。

聶赫留朵夫從來沒有聽過這事的前後經過,因此全神貫注地聽著。他聽的時候,塔拉斯剛講到下毒的事已發生,家裡人都知道那是費多霞乾的。

“我這是在講我的傷心事,”塔拉斯和藹可親地對聶赫留朵夫說。“碰到這樣一位熱心朋友,我們就攀談起來,我也就講講我的事。”

“好哇,好哇,”聶赫留朵夫說。

“嗯,大哥,這件事就這樣暴露了。我媽當時拿著那塊餅說:”我去找警察。‘我爹是個通情達理的老頭兒。他說:“慢著,老太婆,這小娘們還是個娃娃,她自己也不知道乾的是什麼,咱們得原諒她。說不定她會明白過來的。’可是有什麼用,我媽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她說:”要是咱們把她留下,她就會把咱們象蟑螂那樣統統毒死的。‘大哥,她說完就跑去找警察,警察一下子衝到我們家裡……一下子就把證人都傳了去。“

“那麼,你當時怎麼樣呢?”花匠問。

“我嗎,大哥,肚子痛得直打滾,嘴裡吐個不停,吐得五臟六腑都翻過來,一句話也說不出。我爹馬上套好車,叫費多霞坐上去,就趕到警察局,又從警察局到法官那兒。她呢,大哥,一開頭就全部認了罪,後來又向法官一五一十招供了。她從什麼地方弄到砒霜,怎樣把它揉進餅裡。法官問她:”你為什麼要幹這樣的事?‘她回答說:“因為我討厭他唄。我情願到西伯利亞去,也不願跟他一塊兒過。’她這是說不願跟我一塊兒過,”塔拉斯笑著說。“她就這樣完全認了罪。不消說,她被關進牢裡。我爹一個人回來了。這時正好是農忙時節,我們家的婆娘只我媽一個,她又沒有力氣。我們合計了一下,該怎麼辦,能不能取個保把她保出來。我爹去找一個長官,不成,又去找一個,還是不成。他一口氣找了總有五個長官。我們打算不再奔走,不料碰到了一個人,是官府裡的一名小官。那傢伙可機靈了,真是天下少見。他說:”給我五個盧布,我就把她保出來。‘我爹同他講價錢,結果講定三個盧布。好吧,大哥,我就把她織的土布押出去,把錢給了他。他拿起筆來這麼嚓嚓一寫,“塔拉斯拖長音說,彷彿講到開槍似的,”一下子就寫好了。我當時已經起床,就親自駕車去接她。大哥,我這就來到城裡。我把我那匹母馬拴在客店裡,拿起公事,一口氣走到監獄。他們問我:“你有什麼事?’我就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說我老婆關在你們這裡。他們問我:”你有沒有公事?‘我就馬上把公事遞給他。他看了一下,說:“你等一等。’我就在一條長凳上坐下來。太陽已經過頭頂了。有個長官走出來問:”你就是瓦爾古肖夫嗎?‘我說:“我就是。’他說:”好,你把她領回去吧。‘他們立刻把牢門開啟。她穿著自己的衣服,整整齊齊的,被押了出來,我就說:“行了,咱們走吧。’她卻問我說:”你難道是走來的嗎?‘我說:“不,我是趕車來的。’我們一起走到客店,算清了帳,把馬套上車,把馬吃剩下來的乾草鋪在車上,上面再蓋一塊麻布。我老婆坐到車上,紮上頭巾。我們就坐車回家。她一路上不開口,我也不作聲。直到快到家了,她才問:”那麼,媽沒事吧?‘我說:“沒事。’她又問:”那麼,爹沒事吧?‘我說:“沒事。’她對我說:”塔拉斯,我幹了傻事,你原諒我吧我自己也說不出,怎麼會幹出這樣的事來。‘我就說:“還說這些幹什麼,我早就原諒你了。’我也就不再說什麼。我們一回到家裡,她就在我媽面前下了跪。我媽說:”去求上帝寬恕吧‘我爹跟她打過招呼說:“幹嗎再提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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