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的。從建興四年開始,我在丞相的安排之下開始異常謹慎地與魏國接觸——我不僅要留意敵人,更要防範自己人——到了建興五年,我終於成功地與一名叫郭剛的魏國軍官聯絡上。郭剛少年得志野心勃勃,亟需建立一些功績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我無疑是他手中重要的砝碼,而我也利用他的這種心態逐步建立起與魏國的聯絡通道。我給他送了許多情報,有真有假,偶爾甚至會稍微犧牲一下我軍利益,回報就是他們對我信賴的不斷加深。”
“建興八年初,郭剛代表魏國中書省通知我,他們即將執行一個針對蜀漢弩機技術的方案,要求我的協助。諸葛丞相與我詳細商議以後,遂決定用假圖紙將計就計。於是我向郭剛提出一些細節的修改計劃,比如說我建議要充分動員地下五斗米教徒的力量,還有建議在計劃完成後除掉糜衝以確保我的身份不被洩漏,總之都是貌似合理實際上卻對我方有利的提議。這些要求郭剛都答應了。”
說到這裡,燭龍衝臉色依舊蒼白的荀詡笑了笑:“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知道,糜衝順利潛入南鄭,我跟他見了面,開始實施計劃。不過我和丞相都漏算了一著,那就是你。孝和,你的追查能力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我們又不能把真相告訴你;結果我被迫兩線作戰,一方面努力促成糜衝,一方面盡力防備你;在青龍山的軍器諸坊總務,你的出色表現幾乎就將整個計劃全毀了。”
荀詡這時候才第一次發問:“你是說你們原本是將假圖紙藏在青龍山上的嗎?”
“不錯,因為你意外的埋伏,迫使我們不得不更換計劃。”
“那你在一開始為何又故意提醒我去調查柳氏父女?”
“這是我犯的一個錯誤。”燭龍很坦白地說,“我當時只知道馮膺跟柳螢的關係,想借此來轉移你的注意力,但沒想到柳氏父女居然真的跟黃預有瓜葛,並且窩藏了糜衝。更可怕的是,你甚至已經打入了一名臥底在他們身邊,這個計劃又一次瀕臨失敗。”
“該說是運氣太好還是太壞呢……”荀詡不由得喃喃自語。
“幸虧諸葛丞相針對這一情況及時制訂了新計劃。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授意糜衝將計就計調虎離山,把黃預、臥底高堂秉以及你們所有人都騙去褒秦道,糜衝則趁這空當潛入軍技司去偷圖紙——那份圖紙在頭一天已經被諸葛丞相緊急調閱並調包——等到渾然不知實情的糜衝成功把假圖紙送了出去以後,我殺死了他。”
荀詡的面色說不上是好還是壞,他微微晃動頭部,不得不感嘆道:“真是個完美的計劃。”
燭龍連連點頭表示贊同:“諸葛丞相是一個天才,在那樣的局勢下連我都幾乎絕望了,他卻還能從容行事,最後一舉逆轉。”停了停,他換了相對比較輕鬆的口氣,“無論如何,這起事件以我國在幕後大獲全勝而告終。魏國損失了一名出色的間諜和幾乎全部五斗米教徒,天水弩機作坊也在浪費了大量資源後被廢棄,他們一無所得;而我們則成功地肅清了漢中內部的不安定因素,並讓魏國對我的信賴進一步加深。”
荀詡看著仍舊被綁在樹上的燭龍,心潮翻騰,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那十一天玩了命般的追查原來都全無意義,高堂秉也罷,那名被黃預殺死的護衛兵也罷,他們只是一個完美計劃中的多餘角色……但是他又能抱怨些什麼呢?大家都是為了漢室復興。
“說實話,整件事裡,我最覺得過意不去的就是你,諸葛丞相也一樣。尤其是你還被迫要當做替罪羊承擔責任外調東吳,諸葛丞相一直對此愧疚不已。”燭龍的聲音轉為柔和,眼神閃過一陣抱歉的神色,這讓荀詡有些感動,他能感覺到那是發自內心的真誠,不是作偽。
此時松林中靜謐依舊,山風稍息,若非有側旁潺潺的溪水流淌而過,幾乎讓人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荀詡想上前去把燭龍解下來,他站起身來走前幾步。忽然從林子另外一側傳來士兵們的說笑聲,他雙手一顫,不由得倒退了兩步,猛然想到眼下的這一事件還未得到廓清。
“那麼,李都護呢?這一切又是怎麼回事?”
荀詡再一次走近燭龍,右手按在藤繩上,雙目平視。弩機事件雖然干係重大,但畢竟只是一起技術竊密,未曾涉及中層以上人士;而李平出走卻是震動蜀漢高層的大事,兩者嚴重程度不可同日而語。其實荀詡已經模糊猜到了箇中情由,但終究得向燭龍確證才能放心。
燭龍聽到荀詡這麼問,嘆了口氣,說道:“你放心,孝和,今天我會對你和盤托出的。不過你得發誓絕不向第二個人說起,因為這件事還沒有完結